當媒體解構的角度開始向深處進發時,整個東北該慌的不該慌的人都慌了。
南方週末刊登了熊培雲主刀的文章。
因為大主筆閻烈山氣到破防,在那兒瘋狂怒罵,叫囂要告死方星河,所以只能換個人來輸出真正的殺傷。
文章題目是《籠罩在東北天空上的一張巨網——方星河眼中的黑暗鐵幕》
此文一出,便同時震動了文壇、教育界、媒體界和中學生以及……東北人。
因為這貨真的看懂了《蒼夜雪》裡的好多細節。
“第一時間拜讀,並且連夜深讀三遍,我想提出一點和大家不同的意見,幫助大家理解此書。
竊以為,《蒼夜雪》的痛,是一種深沉絕望的痛,許多當代知名作家不太喜歡《蒼夜雪》的結局,而我反倒認為這才符合時代語境,更符合方星河想要表述的核心宗旨。
方星河使用了一明一暗、一主一副、一前一後兩種視角,處理得尤為精妙。
在陳蒼的主視角里,世界是鮮活而又簡單的,沒有特別好,也沒有特別壞,是那種我想逃就能逃開,我不看就不存在,我願意改變就能改變的單一結構,‘我以為我看到的已是真實’,在所有的單數章裡面,陳蒼屬於青少年的幼稚和一廂情願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包括最後的復仇,注意到沒有?它是單數章。
方星河很清楚現在的年輕孩子們喜歡什麼,他用詳盡的筆墨構築出了足夠的復仇正義性,最後再把情緒釋放出來,以滿足一般年輕讀者的期望。
但這只是表象,是他引導你們去看的東西。
而在雙數章的上帝視角里,世界才是真正的真實。
以宋租德口中的名言為例:我們共同構建了這張網,而上位者是撒網的人,你們這群泥腿子,註定永世不能翻身。
再比如復仇前的最後一個雙數章,方星河寫了鄢老闆要為兒子的訂婚物件展現家風——恰恰是根本沒有的東西。
這不但是一個絕妙的諷刺,更是一個異常深刻的現實對映點。
特意住進舊房子,用舊傢俱,親自打掃衛生做家務,以示樸素不忘本。
然而那棟舊房子是機械廠最好的領導房,120平,再對比一下陳蒼家的37平,是不是格外的荒誕?
所謂的舊傢俱,最時髦的家電一應俱全,但是陳蒼鄰居家裡常年點蠟。
所謂的親自打掃衛生,是找人把髒活累活都幹了,然後再搞點表面功夫。
最後陳蒼蜷縮在頂樓角落裡躲到天亮才能混出去,是因為樓下有保安站崗,但彼時的機械廠,裝置早已被賣空,需要站崗的地方只剩下了由自己家改造的暗門子。
方星河的原文是:‘劉信達揣著手蹲在家門口的角落裡瑟縮發抖,即便如此,他也警惕著從家門前經過的所有人,用報紙糊住的單薄的玻璃窗裡時不時傳來他老婆羞恥而又痛苦的哼哼聲,陳蒼目不斜視的從幾米外走過,驚鴻一瞥,看到糊窗紙上大幹快乾100天的字樣。’
多麼絕妙的文字!
令我忍不住拍案擊節。
在雙數章中,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東北才是真正的東北。
方星河在命運採訪中將大下崗定義為天災,而在《蒼夜雪》中,他更側重於描寫人禍這一方面,兩者形成完美的閉環,體現了時代濃縮在他個人身上時所導致的劇痛。
《蒼夜雪》處處都是人禍。
廠子是壞人挖倒的,但是幹出這一切的人,升官發財。
父親是工人失手殺害的,但是法不責眾,急於讓陳愛國成為替罪羊的上級匆匆結案。
母親是被鄰居欺負跑的,以程益中為代表的機械廠鄰居,大多數人都知道陳愛國沒貪汙,可他們下崗的恨無處發洩,於是就宣洩向更柔弱的孤兒寡母。
陳蒼本人更是一個矛盾集中點,曾經的小弟對他反目,因為討好他不再能夠帶來好處,欺辱他卻能讓變態扭曲的心痛快一些。
什麼是人性?
方星河把它赤裸裸的展現在我們眼前,您是否感到毛骨悚然?
而人性為什麼是這樣子的?
這一次他不再泛化而又倉促的將之歸結為自由,沒有誰是因為自由主義而被犧牲的,本質上就是一個不夠恰當的一刀切政策,碰上了一個盤根錯節的體制內地方集團,他們急不可耐的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於是對底層敲骨吸髓,恨不得拿走窮人的最後一點東西。
樓夜雪就是陳蒼的最後一點東西。
我們親眼看著他如何變得一無所有,在單數章裡,他一點點的失去所有,在雙數章裡,他則從未擁有。
陳蒼和樓夜雪直到最後,也沒能進行他們之間神聖又純潔的愛之昇華,讓人堵得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