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霸道無倫的輪法,力量直接透甲而入。
“啊啊啊啊啊啊……”
齊克讓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面容陡然變得猙獰如惡鬼,他的視野,一瞬間被塗上了深濃的血紅色。
止殤神劍藍芒暴漲,劍意轟然噴吐,左砍右削,如同砍瓜切菜的劈斫聲下,殘肢斷臂與脫離身軀的首級漫天飛舞,充斥了整片空間。
唯一一次,齊克讓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匹狼。
失偶絕伴,形影相弔,在雪原之上長嚎不已,眼中只剩下嗜血的孤狼!
殺戮的決心取代了他的理智,當他稍稍清醒過來的時候,城頭已經沒有一個敵人,只剩下滿地的吐蕃兵屍體。
卻沒有那個罪魁禍首在其中。
齊克讓用冰冷的目光掃了掃湧過來的義軍戰士們,在一片請罪之聲中不發一言。
他提劍自城頭躍下。
親兵們急忙紛紛跟上。
當齊克讓回來時,他手裡提著一個頂上精光的頭顱,手掌抓破了頭皮,透肉而入,狠狠地摳在顱骨縫裡。
“阿雪,對不起。”
齊克讓將頭顱放在愛妻面前的鋪地城磚上,垂淚道:“你的身手尤在我之上,若非產後虛弱,又怎會……”
他猛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我,齊克讓,就是個靠女人保護的懦夫!我根本不應該來西涼,我也不配向你表白!全是我醉心功名,連累了你……”
“只是為了功名嗎?”
阿雪口唇勉力翕張,悠悠道。
“擋住吐蕃人,才能保護更多百姓。齊郎,你曾想繼承家業做一個醫者,可醫生與武將,本職都是在於守護。”
“你做了你想做的,而我做的一切也都出自本心。既如此,阿雪雖死何悔?此生何憾?”
齊克讓捏著她皓腕,泣不成聲。
“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傷害自己。我到了另一個世界,依然會心疼你的……”
她用最後的力量,將身軀偎在齊克讓懷中,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唇上的鮮血,登時在面龐上印下數瓣血印,鮮豔如玫瑰一般。
天上的雲朵越發陰翳,不知何時,紛紛揚揚的大雪自蒼穹上灑落下來,似要掩蓋這世上的一切殺戮與血腥……
數日之後,歸義軍節度使張議潮親自帶著大軍趕到,救下了危困已極的鄯州城。齊克讓率領先鋒部隊,奮力衝殺,大破吐蕃二十萬敵軍,殺人盈野,流血成河。
大軍乘勝追擊,收復青海湖一帶的城池堡寨。
當他以老師教授的攻戰器械之術,乘著漫天風雪,攻破石堡城這唐蕃之間曾拉鋸數十年,伏屍萬計的絕世險隘之時,面對城中瑟瑟發抖,流露出討饒神情的數千降卒和老弱婦孺。
齊克讓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一揮手,口中決絕地吐出一個字:“殺。”
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屠城殺俘。
而後,他孤身出營,抱著出生不久的女兒,踽踽獨行於祁連山下。
連綿數日的大雪如同來時一般,亦不知何時停歇。冬雪初霽,日光自雲朵間灑下來,為巍峨的山巒披上一層金裝。
再後來,他回到了中原,效力於神策軍中,又建功數次,終於得天家寵任,授與泰寧軍節度正使一職。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功名。
匹馬戍鄯州,西屠石堡取紫袍。
得到了他心心念唸的紫袍,代價卻是永失所愛。
如果他能選擇,高官厚祿,開府建牙,都比不上那個人的粲然一笑。
但一切都——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