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科舉有句名言——“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三十歲考取明經,已經算很遲了。五十歲考取進士,一點不晚。
大唐的科舉考試,是不糊名的,考生的名字,考官可以瞧得清清楚楚。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都能瞧出來,這明經科主要是為哪些人準備的。
穆仁裕節度使與朝中宦官關係很好,歷任多個方鎮。但節鎮的丘八們並不把他太當回事。
葬自勉身為潁州刺史,按理是穆仁裕的部下。然而宋州之戰時葬自勉帶著潁州兵接受兼任諸道行營都統的忠武軍崔安潛節度使命令,去給宋州城解圍,這次又帶著潁、蔡兩州兵受焰帥調遣,獨為一軍。
憲宗朝元和改革強調屬州鎮軍隸屬刺史,“諸道節度、都團練、防禦、經等使所管支郡,除本軍州外,別置鎮遏、守捉、兵馬者,併合屬刺史”,所以葬自勉的做法在規矩上一點問題都沒有。然而自己手下的刺史完全拋開自己單幹,怎不讓穆仁裕窩火到了極點?
這次葬自勉所部分到了大量戰利品,穆仁裕自帶的將士卻只獲得一點清湯寡水,更令穆仁裕心裡憋了很大一口氣——哪怕老子在絞殺王仙芝時表現平平,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甄燃玉你這個婆娘,怎能如此對待我這個關隴士族之後!本節度祖上跟著宇文黑獺流過血,跟著高祖李淵入過關!
不過,焰帥打發穆仁裕與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一起來追擊,令穆仁裕將一腔怒火,都轉到了這幫草寇殘軍的頭上。
這些人看上去還有不少驢馬,加上甲仗之類,如果吃掉了他們,也能讓麾下的兄弟們滿意,提升自個的威望。
想到這裡,穆仁裕節度使情緒又高漲起來,揚刀指天,長嘯道:“諸位弟兄,隨吾衝鋒,將落荒而逃的草賊們殺得片甲不留!”
正當他說出這話時,敵陣中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卻和穆仁裕的一員從騎對上目光。
“高思繼,你怎麼在這裡?”田珺打量著對陣中面容冷峻的少年人,大聲問道。
對方自然是寇謙之“星雲二十八騎”當中的“玄武”。
高思繼一下也懵了,隨即露出耗子見到貓的神色。
“大……大姊頭……”高思繼說話都帶上了點磕巴:“你怎麼在……草軍那邊?”
“朱溫營將給的錢不少,就這樣。”田珺乾脆利落道:“宣武軍穆仁裕是個沒用的傢伙,你跟著他一定不會有什麼前途。還不如回幽州,萬一又發生兵變,你說不定還能混個刺史噹噹。”
高思繼還在躊躇,卻只聽田珺一聲如雷似的怒吼:“小崽子,還不給姑奶奶滾?”
原來高思繼在泰寧軍被田珺逼著搭手,搓圓捏扁似地欺負了四年,早欺負出心理陰影了,恐懼簡直是深入骨髓。
加上田珺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田珺出身靠著黃河的魏博鎮,而高思繼出身幽燕地區的盧龍鎮,都屬於大名鼎鼎的河朔三鎮,這個地方出來的人,對朝廷本來就沒什麼忠心。而田珺與高思繼同為河北人,反而有同鄉之誼。
幽州高家雖然遠比不上同姓計程車族名門渤海高氏,但放在幽州也是地方一霸,在軍中影響力相當可觀。幽州又是個三天兩頭鬧兵變殺節度使的地方,丘八比魏博牙兵還能來事,高思繼回老家,恐怕更有上升空間。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高思繼突然自穆仁裕節度使身邊拍馬就走,向兩邊山上逃去。
得益於穆仁裕節度使喜歡像突將們一樣呆在陣前的習慣,高思繼仗著馬快,出逃甚至沒人來得及攔阻。
“看來跟著我這樣的智謀之士,不僅芷臻那小丫頭長進神速,就連你這麼愚蠢的人,也可以變得聰明一點。”
朱溫將腦袋貼過去,靠著田珺耳朵小聲道。
田珺不由眉頭一皺,狠咬銀牙才忍住當場揮拳揍朱溫的衝動。
但是臨場出了這種破事,把穆仁裕節度使的老臉都丟盡了。不僅草軍將士們紛紛鬨笑起來,戰敗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就連官軍中也有不少士兵強忍著不笑出來。
“高思繼,枉本節度誠心待你,愛你才氣,提拔你做親兵,給予厚祿……”
說著,穆仁裕節度拍馬揚刀,直接衝向山上,向高思繼追殺而去,摘了腰間雕鵲弓,一箭射向高思繼後心。
穆節度用的雖是騎弓,弓力也甚大,發出的破甲重箭能洞穿重甲,若射實了,高思繼一命難逃。
但高思繼身為幽州人,又曾為星雲二十八騎中的骨幹,豈不知避箭之法,馬上一個鐙裡藏身,躲過去,小聲嘟噥道:“穆節度賬面給得是不少,但都欠餉三個月了,還好意思說呢。”
聽得此言,宣武軍士兵紛紛心有慼慼焉,暗暗點頭。看來欠餉在宣武軍已經是個老大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