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不易,為夫不易,為師夫,不易之甚。
見聶小鳳一徑落寞地看向在七環外停靠的爆雲花舫,羅玄翻掌托出一盤龍乳櫻桃糕,道:
“吃我的東西她們不知道,來,嚐點吧。”
聶小鳳的眼眶裡溼漉漉的,本想絕食一晚懲罰自己,可眼前香味實在誘人,空憋憋的肚子頓時嘰咕亂叫起來,她抓起三塊龍乳糕,狼吞虎嚥地嘟囔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同餉、冥二瞾商議過,今日大家暫憩一晚,明日利用無極圖廣開捷徑,全速趕回九坤,這仙獸既是被昆仁境的神器所傷,自是帶回羲公處,方可盡愈。”
聶小鳳嘆了口氣,本想接著尋找萬宙惜地的計劃這回是被她自己攪黃了。她抬頭瞧瞧停泊在七環星帶上方的幻海星洲,已是夜半時分,曠異天和顧銘君還在洲頭圍著無極圖來回忙碌,整片星洲上不時神光大動,真氣澎湃。原來二瞾正在給年久失修的無極圖輸功渡力,想必便是為了明日的“廣開捷徑”。
爆雲舫頭的鼓風花幽幽唱過三巡時,星紗帳中的聶小鳳倏地睜開了眼睛。
龍九還在高峰上打座沉睡,聶小鳳躡手躡腳地起身將星紗帳疊好收妥,這可是她今後的無邊生涯中唯一的棲身之物了。
爆雲花舫中鼾歌一片,不消說,定是胎神的傑作。
船艙視窗邊悄悄升起了聶小鳳探頭探尾的腦袋,她襯著漫天星光眯眼觀看裡廂的狀況,只見玉里的傷口已包紮妥當,芮蠶姬合衣睡在它頸側,摟著一隻大狐膊十指緊扣。騫晴與華歌各自換上了二瞾給她們帶來的睡裙,貼著芮蠶姬相擁而眠,口水橫流。
窗舷邊的聶小鳳望著望著,低頭抹一把眼淚,轉身便飛向了高高在天的星洲。
雙腳落實後,她用清洗乾淨的天猿劍從寬廣的星洲邊緣劃開一小片星嶼,劍尖一撐,小小的星嶼便載著她飄離星洲,向遙遠的星空深處擺渡而去。
夜闌人靜,宙風空曠,寰宇深處是一幅恆久不變的星海畫卷。不論走到哪裡,億萬星辰都是唯一的主角。
只要穿過圍繞著七環星帶的一整片黑壓壓的碎隕石群,她就徹底離開了那些來自九坤的夥伴們。說來也奇,寰宇大界,千變萬化,她今天趕來時,這片隕石群還不存在,可一夜之間,獵馬七環便被漂流的隕石圍了個密密麻麻。
聶小鳳撐劍淌星,在辰海中緩緩向前。在這千、萬、億、兆光年乃至上無窮的盛大虛無中,有生第一次,她感到了前所未有且膽戰心驚的孤獨。她不知自己能在這無邊無際的萬宙荒原中支撐多久,也不知自己無止無休的神瞾歲月是否從此將成為一場永恆的噩夢。她只知道,即便漂流在宇宙間做一個孤魂野鬼,她也不願再回到那暗無天日的九坤地星,去做世煞羅玄的爼上魚肉。
身後的星嶼忽地一沉,聶小鳳吃驚回頭。
龍九立在嶼尾,袖間撐起一根長長的竹篙,語調中竟浮現一絲蒼涼:
“走吧。”
聶小鳳兩爿櫻紅的唇瓣不住上下打顫,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承載不住,嘩嘩順腮滾落。她不知他是何時跟上來的,她只知道,從今以後,不論寰宇永殤,萬宙無疆,她都不再是一個人。
一陣淒厲而漫長的尖叫聲突兀襲來,如匕首般捅穿了半個宇宙,聶小鳳雙肩一抖,猛地轉身:
“晴兒!”
這是悅神騫晴的聲音!
仿如訊號般,一聲方畢,七環上下驟然響起了千萬計大大小小的尖叫,聶小鳳捂住耳朵,被巨大的和聲波從星嶼頂端一舉衝到尾部,撞破星舷摔將出去,羅玄一把將她拽回,二人緊緊扒著殘垣斷壁的星嶼尾部,活生生看著堅硬的星嶼前端被聲波震碎,一寸寸向後方粉碎而來。
整座星嶼齏化成粉的剎那,羅玄將聶小鳳扣在懷中,跳入宇宙,二人緊緊抱作一團,被持續不斷的巨大聲浪撞擊得東麾西突,連環急轉。鋪天蓋地的隕石群一個個睜開了綠熒熒的眼睛,有六、八排之多,也有多達數十排,密密麻麻。
大大小小的隕石一具具翻過身來,每一塊隕石的肚子上都顫動著一排排長滿毛囊、狀似吸管的黝黑長棘,每一塊隕石,都是一頭體態健碩、張牙舞爪的宙蟲。
原來幾百萬只宙蟲早已擬態成隕石模樣,將獵馬星環層層包圍了起來。慘烈的蟲鳴聲越漲越高,撕心裂肺,各式各樣的宙蟲大軍受到召喚,正從宇宙深處源源不斷地趕至。
“宙蟲突襲,我們要回去通知大家!”
聶小鳳想起還留在七環帶上的人們,急得在羅玄耳旁一個勁吼,羅玄將她緊夾腋下,運功向眾人所在的方向狂奔三十多里,遠遠便見曠異天隔空立在星洲上方,雙掌間掄起一道守神御界,將洲體嚴密罩在其中,衝下方大喊:
“全都上來!”
羅玄率先將聶小鳳舉入星洲,“曠哥哥!是騫騫。。。。她不知什麼時候中了蟲毒,半夜咬我們。。。。”華歌捂著血淋淋的胳膊,也被顧銘君從花舫裡託了出來。曠異天提袖將胎神攝入洲上,恰逢玉里也揹著披頭散髮的芮蠶姬“轟隆”破舫而出。
爆雲花舫原本已被萬蟲的尖叫聲波震得絮絮簌簌,這下頓時四分五裂,向宇宙間分頭飄去。
顧銘君一掌扣住星洲的邊緣,滿臉血漬黏液,氣喘吁吁道:
“晴兒,晴兒變了!”
“你留下!”
曠異天一把提起他掀上星洲,轉身跳入下方殘存的爆雲花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