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大雨。
老天彷彿要把這一個多月裡沒下的雨一次性補完,從傍晚開始的狂風暴雨一直髮作到晚上8點。排山倒海一般襲來的雨水打在臉上,即便是唐笑也無法說服自己把眼睛睜開。不得已,他下令原地修整。
這次實在無法在開闊地帶紮營了。唐笑擔心暴雨引發泥石流,便帶著戰士們到老龍頭的山頂放下睡袋。他們找到了一處突出的山岩,下方有些許零散的空間可以容身。於是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渾身溼透的落葉松團戰士們屈身躲藏在岩石下,抹黑拿出冷冰冰的飯糰子食用。
這場暴雨實在大得駭人。唐笑坐在一處巖壁的最邊緣,小心地縮回雙腿,望著外面被雨幕遮蔽得嚴嚴實實的樹林出神。他有些擔心其他連隊要怎麼頂住這麼大的雨,心想這次行動算是出師不利,這麼大的雨,人站在雨水中簡直可以張開雙臂遊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雨水停歇,唐笑走到巖壁外面一看,頭頂上卻是漫天的繁星。一輪展開一半的新月掛在東邊的天上,和另一側的星辰相映生輝。
“應該是晴天了。”唐笑想。今晚樹林裡捱了那麼大的雨,地面肯定溼滑得嚇人,他打算讓戰士們在這兒直接休息了,明天早上起來再下去埋伏。
正要下令,跟在身邊的金慧甲便指著下方的森林道:“長官,那好像有火光。”
唐笑聞言一愣,隨即馬上轉頭看著下方。透過在涼風中微微搖晃的樹葉,他勉強看到幾公里外似乎有著搖曳的火光。
他心中一驚,一邊擺手讓金慧甲馬上通知連隊,一邊飛速抓出放在腰間口袋裡的望遠鏡。透過鏡片,唐笑確定自己找到了一支在山下小路上緩緩前行的隊伍。那隊伍打著四五個火把,首尾距離百米左右,人數可能有五十人。
“全體集合!”金慧甲的聲音響起,分散避雨的部隊在黑暗中慢慢摸了過來,由排長組織著在唐笑後方集結完畢。
唐笑一直盯著山下那隱約的火光。越過這麼遠的距離,兩個拳頭大小的火頭只剩針眼般大小。等到排長報告集結完成後,唐笑才慢慢放下望遠鏡。那幾點火光在一會兒前熄滅了,可能是帶隊的人想起來要隱藏蹤跡。
唐笑轉身,連指導員已經從金慧甲手裡接過地圖,招呼唐笑一起過來研究。三個排長加上唐笑、指導員兩人,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地圖展開在五人中間,唐笑自己小心地划著一根火柴,又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向山下的光線,這才和眾人一起看起地圖。
“是在哪裡?”
“應該是在這兒,南臺村和宮家屯之間,離我們直線距離一公里多。”
“要不要打?”
唐笑仔細地盤算著,和指導員對視一下,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同樣的答案:“打!這批建奴估計會進駐宮家屯過夜,我們沿著東北山麓摸過去。讓兄弟們準備好,今晚可能要打場硬仗。”
排長們答應一聲,唐笑把地圖遞給金慧甲,自己站起來向東北方望去。在這個距離,他並不能看到任何東西,連二十米外的樹林也只能看個輪廓。他的心思超越視線,投注在山那邊的宮家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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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五記得一句老話,叫做“望山跑死馬”。他一直覺得這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說的不是一點點有道理,是他媽的太有道理了。
跑不跑得死馬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百多斤的身子骨是塊交代在這無名的山野裡了。為了追擊發現的一支建奴隊伍,他的連隊已經在山林裡走了一個多小時。天吶,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還他孃的下過暴雨的樹林裡走路,每分鐘摔跤一次都算少的。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老五即將累垮的前一刻,天殺的賀白勞終於下令休息了。
周老五立即躺倒在溼漉漉的草地上,任由草葉上的雨水滲進自己的蓑衣。他是一點也不想動彈了,腿部肌肉一陣一陣的腫脹,渾身上下被碰到的淤青不停地感到痠痛。
前方傳來稀稀疏疏的撥草聲,賀白勞的大臉出現在周老五的眼裡:“快起來按摩你的腿,把綁腿重新綁一遍。”
周老五仰面看著賀白勞,有氣無力地說:“排座,老...我實在沒力了。”
賀白勞皺著眉頭——“皺眉”這個動作是周老五想象的,那個光線實在看不清別人表情——蹲下來,伸手準備親自給周老五解開綁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