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數百年乃至上千年裡,只有最勤快的獵人或者採藥人才會來到湯野田的鹿鳴山深處,頂著蚊蟲的襲擾在茂密的樹叢裡鑽出一條小道。
但現在,一群明顯不是又瘦又小的苦哈哈獵人的男子,正艱難地在抬頭不見天日的溫帶樹林裡跋涉。
“喂,石原君,不要走那麼快了。”
一個膚色很黑的男子叫道。他肩膀上綁著幾條暗黃色的繃帶,還在往外滲著血跡。
被叫做石原的男人回過頭,看著捂著肩膀的男人,罵道:“蠢蛋佐助,你就像山溝裡的老鼠一樣脆弱!不要丟了你們家的臉面!”
佐助被石原罵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嘴硬地反駁:“我們已經走了幾個小時了,從太陽還沒升起就開始走,現在休息一下也不過分吧!”
石原停下腳步,看了一圈周圍的人。見他們都沉默著不說話,顯然是預設了休息的要求。
石原嘆了口氣,只好說:“那好吧,就地休息一會,快點吃東西。巖井!你帶幾個人去樹上望風,有情況就叫我!”
人群中一個身材矮壯的年輕人答應一聲,拍了拍身邊幾人的肩膀,自己首先解下身上揹著的步槍,單單掛著一張竹弓。
他助跑幾步,猛地在一棵樹上踩了一腳,強壯的雙手像螃蟹的鉗子一樣抱住樹幹,雙腳在樹皮上蹬了幾下,竟如同壁虎遊牆一樣爬了上去,淹沒在嫩綠的樹葉中。
被年輕人拍到肩膀的人也是如此,快速爬上幾棵粗壯的樹木,仔細觀察著樹林。
石原又安排了幾人去幾十步外警戒。等一切安排妥當,他才釋放出身子骨裡的疲倦,坐倒在一塊石頭上。
“石原君,嚐嚐我的飯糰吧。”剛剛還被訓斥的佐助腆著臉走過來,坐在石原身旁,從懷裡取出一個包裹,“這是我妹妹做的梅子飯糰,是用大米做的,不是用紅薯。”
石原看著被佐助的髒手摸得泛黃的飯糰,剛想拒絕,但生理上的飢餓戰勝了他對衛生的追求。
“真香。”石原兩口吞掉一個飯糰,舌頭用力地掃蕩著口腔,努力回味酸甜的梅子和久違的大米混合後、澆上醋散發出的美妙味道。
“有多久沒吃到梅子飯糰了?”石原忽然想到。
似乎...有很久了...上一次吃,好像還是半個月前了。那時德川家還沒有發動討逆軍進攻佐賀,雖然前線局勢已經緊張,但好歹沒有食品管制。
這半個月來沒有商船到達港口補給,鍋島家的戰士們吃的越來越差。剛開始還能吃土豆和大米混合的餅子,後來慢慢變成了土豆和紅薯混合的丸子。到了現在,即使是鍋島家直轄的低階武士也只能吃以往只有賤民才吃的紅薯粉絲,更何況他石原不過是一個只剩下姓氏的浪人。
對佐助從哪裡弄到大米的責問已經到了嘴邊,又被石原嚥了下去:“你的傷怎麼樣了,佐助?”
佐助看著石原,咧開一嘴黃牙:“不礙事的,只是被弓箭射中,也沒傷了骨頭,養半個月就好了。”
石原點點頭,沒再說話,只是靠著粗糙的樹幹,看著被樹葉遮蔽的天空發呆。
“石原君,我們還要走多久?”
吃完飯糰後,佐助忍不住問道。
石原側過腦袋看了佐助一眼,淡淡地問:“你受不了了嗎,佐助君?你可是有兩百石的俸祿的直木繁旗本大人的長子,這樣就承受不住辛苦了嗎?”
直木佐助瞪大眼睛,叫道:“排長大人,你如何能這樣汙人清白?我雖然...”
身邊一聲輕響,樹上的巖井二郎輕巧地落在草地上,低聲對石原道:“排長閣下,幕府軍在靠近。”
石原猛地彈了起來,就像一根時刻繃緊的彈簧。他揮手示意部下立即結束休息,一邊問:“在哪個方向?有多少人?”
巖井頓了一下,快速彙報:“從西北方向來,大概有兩百米遠,但那只是我看到的,不知道有沒有前哨。”
石原點點頭,右手握緊了綁在大腿上的火銃握柄。被粗糙的手摸得光滑的握柄給了他一些信心。
稍稍冷靜一下精神,石原下令:“馬上往南邊撤退,再走一個小時就能被救援了。”
剛休息幾分鐘的隊伍又進入了艱難的跋涉中。
按照以往的經驗,在這樣繁茂的溫帶森林中,即使只是兩百米,也往往能擺脫尾巴的追擊。但負責在隊伍尾部掩護的巖井卻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一條長崎原矛頭蝮在身後吐著信子,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又走了一百多米,巖井終於無法忍受心中一陣一陣的壓抑。他對夥伴說了一聲,自己取下背在肩上的步槍,加快速度往隊伍前面走去。
石原正走在隊伍最前面,心中也隱隱有些沉悶,好似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
他是個很傳統的日本人,一直對神魔妖怪的傳說深信不疑,自然會懷疑這是山神給自己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