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見到王紫,親耳聽他述說康提戰役時的故事時,這位已經晉升為中尉的連長依然能很生動形象地描繪出,自己的老上司來通知自己進入連隊指揮戰鬥時的神情。
“長官,你不知道,上尉那時臉都綠了。”他繪聲繪色地說,雙手有些興奮地指划著,似乎在勾勒上司的臉色。“他匆匆忙忙地走過來,低吼著讓我們結束休息,跑步回到斯里蘭卡人的軍隊中。”
“當時我們覺得是不是進攻出了岔子,需要我們去救火。後來發現,原來真的是這樣。”
(我“哦”了一聲,表示自己被這個轉折逗笑了。王紫有些失望地搖搖頭,看上去應該對我沒有幽默細胞感到遺憾。)
太陽落山後不久,王紫和同袍們便趕回了部署在缺口外的斯里蘭卡軍隊中,取代了斯國原有的軍官。
透過城內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交火聲,尚在城外的王紫已經意識到進攻隊伍被逼退回來。
來不及打聽訊息,隊伍最前方的營長揮動旗幟,號手鼓起腮幫子吹響號角,整隊完畢的第二批軍隊開始從被工兵加緊擴大的城牆缺口處進城。
王紫所在的連隊第一批增援入城。
剛踏入城中,倒斃在地上的屍體就讓不少沒見過世面的斯里蘭卡士兵嘔吐起來。
王紫皺著眉頭看著佝僂著腰的部下,臉色逐漸變差:“都他媽給老子起來!”他揮手招來憲兵,對著士兵們大叫:“給老子好好打!憲兵會盯著你們!”
看到戴著白帽子的憲兵不懷好意地走過來,斯國士兵們馬上臉色大變,頂著噁心站直身子,大喊著跟隨他們的宋國連長朝城區趕去。
前來接應計程車兵告訴王紫,第一批入城的軍隊輕敵妄進,被守軍引誘進去,已經被精銳敵人切割包圍在城裡。他在靠後的隊伍裡,沒有被守軍的包圍網困住。
“張團長組織了兩次突擊,都沒有穿透守軍的包圍圈!”士兵大喊道。
“其他部隊呢?你們可有一個團又兩個營進來了!”王紫回應。
“不行!進來的都是斯里蘭卡人組成的軍隊,他們不聽指揮!”士兵焦急地喊叫,“我們的人控制不住他們,他們都陷在巷戰中了!”
王紫跺了跺腳,讓那士兵帶著自己去城內指揮處。
指揮處設立在城牆邊的一個高臺上,看上去是之前守軍建立來存放守城器具的,一些木頭和弓箭被隨意丟棄成一堆。
自己的上司朱漢成上尉正在那裡和第一批入城的軍官們討論,見王紫過來便大步迎來,拖著王紫走到一張大桌子前。
“少尉,你看好,我們的人在這裡。”他伸手指著桌子上的地圖,在一處畫滿了紅色線條的城區處拍了拍。“現在那裡大概有一個營,人數在500人左右,這是之前反饋的數字,現在應該死了不少了。”
他叫了一聲,一個參謀接替了他的講解,對王紫說:“你看,在這裡,這裡,和這裡,守軍佈置了三條防線,其中第一條已經被我們攻破,現在還在爭奪中。第二條防線是一處街壘,被石頭和倒塌的房屋堵住,應該是臨時設立的。第三條防線是用磚塊和壕溝堆砌的,很堅固,還留出了反擊的通道,我們懷疑有歐洲人參與其中。”
王紫一邊聽著參謀的介紹,一邊睜大眼睛掃視著地圖,盡力將這張圖上的一切印在腦子裡。
朱漢成接著指著圖上一條藍色的路線,看著王紫的眼睛說:“我需要你們從這條路線進去,佔據第二條防線側面的這棟酒樓,就地部署防禦。”
王紫點點頭,沒問為什麼,只是看著上尉,冷靜地聽著進一步的要求。
數分鐘後,上尉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互相敬禮,王紫便轉身小跑著離去。
在下樓梯時,其他入城的基層指揮官也在往這邊趕來。對方經過時,面色都很嚴肅,想必已經意識到了這次進攻遭到了挫折。
“所有人注意!”王紫的喊聲讓斯國士兵們面色一凜,下意識地抬高腦袋,看著正飄著濃煙的城市。
王紫大步走到連隊面前,命令連隊解散成三個排,在排長的帶領下分散開,跟隨自己進入充滿殺機的街巷。
按照上尉的命令,王紫帶領連隊踏入一條沒有被選為主攻方向的街道。如果這是一支由純粹的澳宋軍人組成的軍隊的話,此時應該是分解成十個班,以自己為中心散開成一個扇面,按照大致一樣的速度朝城市中滲入,就像在沙子裡倒了一杯水一樣。
可惜這是一支水平拙劣的斯國軍隊。他們渾身每個毛孔都散發出一種屬於封建軍隊的腐朽氣息,那大概是“我很菜”“我沒有什麼訓練”“千萬不要打我”這種資訊的味道。
理論上,戰術水平最高的班排長應該作為隊伍的核心,時刻對屬下的行動作出微調,也要警戒可能的敵人。而在王紫指揮下的隊伍裡,只有在王紫能親眼看到的時候,斯國土著擔任的基層軍官才能表現得有那麼一點像軍人。其他時候嘛,根據王紫的經驗,只要自己一把眼睛挪開,之前還挺胸抬頭大步流星的斯國軍官立刻就會放慢腳步,將身子猥瑣地隱藏在士兵的後面,看上去恨不得被士兵團團圍住。
剛進入街巷的幾分鐘,王紫和他的屬下們還處於被之前的軍隊掃蕩過的區域,並沒有受到守軍的攻擊。
等到他們越過一條倒塌的牆壁,原先還隔著有些距離的槍炮聲忽然就清晰起來。
身邊計程車兵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似乎有轉身跑路的想法。王紫冷哼著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喚起了那士兵在長期的體罰中積累的記憶。對鞭子的恐懼立刻壓到了可能的被槍擊,令他顫抖著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