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郭斌說書道是小道,脫俗出事的隱逸思想也不合時宜,恰恰搔到了司馬徽與戲志才癢處。自第二次黨錮之禍後,士林中便出現了攝於外戚與宦官權勢而選擇歸隱山林的所謂隱者。當然,其中有感“大廈之將傾,非一繩之所維”的真隱士,大多數卻是沽名釣譽之徒。
司馬徽當世大儒,又是古文經學大師,主張的便是儒家的入世濟民,支援年輕人學而優則仕。雖兼通黃老之學,卻是以儒為核心,黃老為外衣,對那些欺世盜名之輩最是看不慣。
至於戲志才,年僅二十多歲,正是血氣方剛,欲創一番偉業之時。於經學造詣雖不顯,卻是長於謀劃,是歷史上曹操早期的重要謀士。只因去世的早,荀彧才引薦了郭嘉、程昱等人。這戲志才平素放浪形骸,最不耐煩那些之乎者也的腐儒,今日看郭斌一首小詞,外加一手漂亮的行書,已是後悔適才狂傲。如今聽到郭斌如此一番言論,心中湧起知己之感。
而郭嘉早對自己這個大哥時常爆出幾句奇談怪論的事免疫,而且年紀尚幼。聽到郭斌這麼說,隱隱似是抓住了一點頭緒,卻又想不出大哥要憑什麼說服司馬徽,所以此刻正抓耳撓腮,如守了十幾年空房的寡婦看到小鮮肉一般,兩眼興奮地盯著郭斌。
郭斌被三人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也是略有心虛,這三個可都是漢末人精中的人精啊。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敢問德操先生與戲兄,士農工商四民,天下最苦者何人?”
戲志才道:“自是農人。”
郭斌道:“不錯,《論貴粟疏》有云,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種夏耕,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東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亡日休息。”
司馬徽介面道:“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覆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
這是西漢文帝之時,晁錯給皇帝上的奏疏,極為有名,司馬徽、戲志才等人自是知曉。大意就是:“農民苦啊,一個人不過能耕種百畝田,畝產還低。春夏秋冬不得休息,還要有人情往來。就這麼辛苦還要遭受水災旱災,苛捐雜稅。一旦負擔不起,有田的就要低價賣田,沒田的就要賣兒賣女來還債。”
說到這裡,戲志才道:“不錯,可是這個與郭兄弟適才所說的,呃,這香皂,有何干系呢?”
看來戲志才也好奇起來了,郭斌心道。
“戲兄莫急,且聽小弟慢慢道來。”郭斌斂了笑容,又道:“敢問戲兄,農人無日不得休息,勤苦若此,卻又不得不賣田宅鬻子孫,卻是為何呢?”
戲志才道:“疏中自有記載,乃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遊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意思是說大商人囤積居奇,小商人開店賺錢。頓了頓,又道:“郭兄弟以為如何?”心中卻道:“若是就這點兒見識,適才倒是高看了他了。”
郭斌不知道戲志才心中所想,按著自己的思路道:“那就是商人之過了?只是商人以己辛勞所得,換得貨物,又轉運千里,使物得以流通,方能使百姓在洛陽得以用蜀中之袞服,臨淄之絹帛,廣漢之文杯,乃至西域之美酒,騎乘大宛之駿馬。難道商人做錯了嗎?”
戲志才道:“那是朝廷政令不行,皇帝身邊有小人。”
郭斌道:“政府頒法令,無行亂政,確是國泰民安之基礎,然還不是根本之因。”
戲志才問道:“那依郭兄弟之見,根本是什麼呢?”此時,司馬徽也欠了欠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傾聽。
郭斌道:“郭某以為,根本便在農夫五口之家,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
“郭小友此言何解?”司馬徽也忍不住問道。
看了一眼郭嘉,見其心中似有所得,郭斌方道:“若是五口之家,能耕者過百五十畝,百畝之收過百五十石呢?”戲志才介面道:“自是民用漸足,家有餘糧了。只是這談何容易啊。”
郭斌道:“戲兄見識果然過於常人,此生產之力,郭某謂之生產力。”見幾人都能理解,郭斌又道:“生產力發展,則 民用自足,而生產力之發展在技術之革新。”說到這裡,郭斌問郭嘉道:“技術之革新其實我朝早已有了,小弟,你可知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