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鈺有些尷尬地咳了咳:“到不知蘇兄弟為何在此?”
“我麼……”蘇柒笑得愈發汗顏:總不能說我也夢遊來的吧?“來潭柘寺進香遊玩,長夜漫漫又無心睡眠,便出來四處走走,恰巧碰見了侯爺,真是有緣至極!”
是麼?赫連鈺在心底笑了笑,卻也不再說什麼,起身整了整衣襟道:“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回去吧。”
蘇柒忙答“好”,跟著赫連鈺出了山洞,向潭柘寺方向走去。
二人一路無語,蘇柒卻暗自著急:她此番出來,就是為套赫連鈺的話來的,此時再不問,等回到潭柘寺人多眼雜,就更沒了談人生談理想的機會。
只是,這話要如何引出來?總不能大咧咧地問“侯爺你可有什麼未盡的念想?”赫連鈺會覺得她神經病。
蘇柒撓了撓頭,驀然想起黃四娘這一招叫做“貂蟬拜月”,所謂拜月麼,說得便是人們總喜歡對著月亮述說心事,今兒又正好是十五……
蘇柒終於找到靈感,望天一嘆:“今晚這月色,還真是……”
才發現不知何時,天上一輪圓月已被烏雲遮去,沒了半點蹤影。
這麼不給面子?!蘇柒尷尬地頓了頓,機智地轉移話題,“這山中秀色,真是……”
但此時林中只有黑漆漆一片,風吹樹木沙沙作響,偶有夜鴉“哇哇”啼叫幾聲,著實的駭人。
蘇柒都快哭了:典型的月黑風高殺人夜啊……這天兒還怎麼聊?
偏偏赫連侯爺涵養極佳,目光似笑非笑,一臉耐心地等她的下文兒。
蘇柒嚥了口口水,只得隨手指了指天邊黑壓壓的烏雲:“侯爺你看,今日這烏雲,別有一番氣勢哈!”
赫連鈺淡淡笑了笑:“確是。”我就靜靜看你,究竟想說什麼。
蘇柒手心都攥出了汗,硬著頭皮繼續尬聊:“記得有詩云: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嗯……我特別喜歡這兩句。”
赫連鈺暗自蹙眉:她提這兩句詩是何意?口中卻道:“確是兩句好詩,寫盡胡虜犯邊、大軍壓境、守城將士浴血奮戰的壯懷激烈。”說著,饒有興趣地望一眼蘇柒,“看蘇兄弟一派斯文清秀,竟也喜歡邊塞詩?”
蘇柒乾笑兩聲:“我不像侯爺是統兵打仗之人,對這兩句詩理解得透徹。我不過是從中悟出了些人生哲理。”
赫連鈺覺得稀奇:“哦,這詩中還有人生哲理?”
“你看,黑雲壓城正似人生毫無希望,偏偏在逆境中又有金燦燦一道甲光向日,將毫無出路的人生照出了新的希望。故我以為,此詩與那‘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氣勢不可同日而語。”
赫連鈺頷首笑道:“聽蘇兄弟這麼一點撥,倒讓我茅塞頓開。”你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著實的不小。
“哪裡哪裡。”蘇柒暗自抹了抹額角的汗,“故我以為,雖然世人皆辛苦,人間不值得,但總有些美好的願望憧憬、求而不得的人和物,如同一道照亮人生的曙光,讓人間重新值得起來。”她七扯八繞一番,終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不知赫連侯爺的人生中,可也有這般求而不得的憧憬?”
她這番話,似乎問到了赫連鈺心裡,他負手而立,望著天邊沉沉的烏雲,眸光微動,若有所思。
他兀自扮著雕像,一旁的蘇柒卻乾著急: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難道是我提問的方式不對?蘇柒正思忖著如何問得更明白些,卻忽聽赫連鈺悠悠道:“蘇兄弟說得對,人世艱難,若沒了這道光照亮前行的路,又要如何鼓起勇氣走下去?”
意思是有啊……蘇柒心念一動,趕忙接著他的話茬問下去:“倒不知侯爺的憧憬是……”
赫連鈺笑了笑,自言自語般:“希冀多年、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你這不等於沒說……蘇柒暗歎。
正想著,如何將這話題繼續下去,讓赫連鈺徹底將她當閨蜜敞開心扉,卻忽見不遠處現出一片亮光,接著便是陸陸續續的人聲和腳步聲。
蘇柒依稀聽到一個高粗嗓門喊著:“都給我瞪大了眼睛認真的找!莫要放過一寸蛛絲馬跡!”
蘇柒聽得後頸一涼,這嗓音她認得,正是送她來潭柘寺的徐副將。
看來,她夜半三更溜出門之事終是敗露,北靖王府的眾侍衛尋她來了!
眼看徐副將帶著眾侍衛往她們這邊急尋而來,蘇柒不及細想,便一把扯過赫連鈺鑽進了草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