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乙聽了,眼神都怔住了,沉吟半晌,說:“這種事還真難注意得到……如今看來,或許和藍淵的離開不無關係。”
蔡賢卿道:“不如你再想想,為何存肇一走,太子便罷免了藍淵?為何藍淵一去,太子旋即請求冊立偏妃?”
崔乙猛抬起頭:“您的意思是,藍淵唆使存肇,令其勸太子勿立耿婢,惹了太子動怒,遂遭貶斥?”
“沒錯,和巽悟得倒快。”
崔乙卻又皺住眉:“可這未免有牽強附會之嫌。太子難道不知藍淵的重要?他再愚鈍,也不會為了一件區區小事,和自家的謀主鬧得劍拔弩張。”
“說不定是有人藉此事為契機,發覺了藍淵犯下的大罪,才使他失去了太子的信任。”蔡賢卿不急不慢地說著,“雖是我的一點推測,但這一切如若真無關聯的話,未必有些太巧了。”
過了片刻,他看崔乙仍閉口不答,便急切地問:“怎樣?還打算繼續等嗎?”
崔乙坐在那兒紋絲不動,可額頭漸漸被汗水佈滿,一道道汗珠沿著耳邊滾下。蔡賢卿見到此情此景,更是不敢撥出一聲,眼睛也悄然移向別處,以怕打攪了他的思考。
“這次不該等了,”崔乙昂起頭,以斬釘截鐵的口氣答道,“您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既有成功的機會,不如賭上這一把。”
蔡賢卿看他這般嚴肅,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忙問:“怎麼個賭法?”
崔乙一把擦去了汗,說道:“耿婢居住東宮已三年有餘,地位卑微,心中必想著儘早正名定分。正逢大好時機,若被藍淵出言攔阻,她必惱羞成怒,以求報復,窮挖這位謀主的罪證。從之後對他的處置來看,其間一定挖出了不少忤逆的文書。大人如能差人搜查,順藤摸瓜,料不會空手而歸。”
“道理是如此,”蔡賢卿反覆掰著幾根手指,“但東宮是說進就進的麼?”
“派個身輕力壯的,暗暗摸進去,只能冒這個險……”
“這已經不是冒險的問題了,”崔乙的話還未說完,蔡賢卿便搶著說道,“是根本不可能!我跟著葉大人去過內苑,要穿過數重大門,經過幾層盤問,方能抵達,連只鳥都飛不過去;再者,東宮與聖上的寢宮相距不遠,相互照應,日夜是數百兵丁看守……和巽還是打消這個主意罷。”
崔乙一臉不甘的樣子,只好低頭再想;然而過了會兒,他更顯得不耐煩了,焦急地開口道:“要不去搜存肇的家……不,我是說劉諳齋還有關於他的情報麼?”
蔡賢卿眼皮跳了兩下,苦笑道:“和巽是想一出是一出啊。至於情報,倒有一件人盡皆知的事:存肇回來這幾天,就常常回府處事,除非該他值夜,不然他是一步都不在宮裡逗留的。但你別以為是抓住了他的把柄,畢竟三年未歸,家裡事情多,也屬常理。”
崔乙咬著牙道:“萬一這其中另有蹊蹺呢?不如豁出去算了!正好存肇今日不在家,我從刑部調三十來個兵丁,往他府裡硬闖就是!”
“如果不成,私自傳令就是死罪!這種干係極大的事,應由葉大人來做主。”蔡賢卿提醒道。
哪知崔乙奮力揮袖道:“如今乃是當機立斷之時,頻頻請示,豈不空誤良機!我看亦不必同明侍郎講了,蔡大人,懇請您先斬後奏吧!”
蔡賢卿望了望他決然的目光,便抬起手來,緊緊攥成了拳頭,卻在半空中微抖;崔乙變得惴惴不安,已不敢看他了,低下頭揉弄著眉毛,想借此平撫情緒。
只聽‘啪’地一聲響,那拳頭砸到桌上,緊跟著的是蔡賢卿老邁而有力的聲音:“好!你既如此堅決,老夫便與你一條心了!準了!”
崔乙聽罷,暗自鬆了一口氣,紅著眼圈點了點頭,難掩激動:“蔡老……多謝。”
夜深了。今晚的天氣格外疏朗,皓白的月光彷彿衝散了雲霧,把一切光輝都灑到了人間,遍地如銀。然而,寂靜的氣息尚未完全籠罩住京城,就被刺耳的馬嘯聲撞破了。只見街衢之上行著五六匹馬,前前後後環繞著許多兵丁,無不手持火把,快步馳行,如一道赤紅的火龍掠過街衢,從一戶戶人家的紙窗上一閃而過,直撲司禁存肇的府邸。
“一個人也別動!”
‘忽剌剌’幾聲,兵丁們破門而入,照得各處亮若白晝,對著屋內的家眷奴僕們喊道,嬰兒哇哇的哭聲也隨之而起。
家眷們慌忙坐起,面似土色,緊緊抓著床被不放,嚇得口不能合,幹瞪著眼。
好在外間的老僕頗經世事,一下子便明白了,急拖著身子去安撫主子們,又恭恭敬敬地去向官兵作揖:“各位軍爺,因為何事查抄本府?”
“我們不懂,你去問那位老爺。”
老僕一扭頭,見崔乙直著身子立在門旁,笑呵呵地跑了過去。
“我是刑部的主事崔乙。”
老僕先打量他幾眼,接著賠笑:“抱歉,抱歉。不知您是奉著皇上的命令來的?若有詔書,麻煩借來看看。”
崔乙冷哼一聲,低眉瞥了他一眼:“你這老廝,可挺會套我的話啊。我到底是不是奉命來,與你們無關。縱算有,也不會拿出來。”
“大、大膽賊徒!”只見存肇的公子從裡屋走出來,嗷嗷叫著,“我家可是皇室宗親,容著你們胡亂搜嘛!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扒了爾等的皮!”
崔乙理直氣壯:“你父親有忤逆文書,藏在家中,本官特來搜查!且莫囂張,日後扒誰的皮都不知道呢!”
“你這廝血口噴……”
眾兵丁見崔乙已如此篤定,也壯了十分膽氣,直接抽出刀來,架在那公子的脖子上,惡狠狠地說:“你這小崽子最好少廢話。快說,你爹從宮裡回來,可帶了什麼文書?”
“沒有!”這公子大聲喊道,“有本事砍了老子的腦袋!”
崔乙聽了,一瞬間慌了神,幾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眼珠都要瞪出來了:“你再說一遍!這是不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