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義沉默良久,沒有作答。
宦者令韓忠提醒道:“君上,相邦有兩子。嫡子趙耀因為邯鄲令李芮、國尉趙寅一事牽連,至今尚被髮配在代郡。豎子趙莊因離石一役,為國捐軀。相邦也是因為老來喪子,打擊太大,才會一病不起。”
趙雍眼神很複雜道:“如此說來,相邦走後,沒人替他守靈。”
韓忠道:“臣已經按照趙律,擇了一名宗室子弟,為相邦守靈。”
趙雍道:“相邦子嗣未絕,守靈因當由人子。”
韓忠聽出了趙雍話中的意思是打算將趙耀召回邯鄲,替相邦守靈。可,趙耀因為邯鄲令李芮、國尉趙寅一案,深陷其中。將趙耀發配代郡,是趙君親自下達的旨意。如果將趙耀召回來守靈,不但違背了趙律,還給君上打了一個耳光。
韓忠提醒道:“君上,趙耀犯了重罪,無罪釋放。有損趙律,有損君上之威。”
趙雍神色複雜,他雖同情相邦,但趙律不可違背。
肥義見君上為難,進言道:“君上,臣有話說。”
“大司馬請說。”
“趙氏除了以武聞名天下,還以孝治國。相邦仁慈、寬厚,為國操勞。死後,連一個守靈的子嗣都沒有。這是何其的淒涼、悲哀。人生之悲,也不過如此。”
“寡人也是這樣想。”趙雍嘆道:“可趙律,寡人也不能違背。否則,律法的威嚴何在。”
“君上可以換一種處罰的方式。”
“什麼方式。”
“讓趙耀為歷代先君和相邦終身守靈。”
“好。”趙雍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
相邦趙豹死了,對於趙雍來說,失去了一個輔佐能臣、賢臣。
宗室子弟君最賢,這是趙肅侯語對趙豹的評價。
趙肅侯臨終前將趙君雍託付給他,一則是趙肅侯明白一個道理,趙豹若在,趙國便不會亂,趙國也不會陷入內鬥,空耗國力。其次,趙豹為人忠正,一心為國,不會為自己以權謀私。最重要的是趙肅侯相信,趙豹能夠制衡宗室、穩定大局,自己的兒子也能夠坐穩君位。趙雍繼位之初,也多虧有趙豹輔佐,趙國上下一致,解了魏齊秦楚燕五國會葬之圍。趙國能有今日,與趙豹的成就是分不開的。趙豹走了,有人憂傷,就有人歡喜。
大司寇公子成府邸,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好不熱鬧。然而,公子成卻表現得很反常,拒不見客。
其子趙英不解地問道:“父親,孩兒不懂。”
公子成瞥了一眼兒子,漫無經心地問道:“你有何不懂。”
趙英道:“趙豹死了,相邦之位也就空了出來。外面的大臣,都是來恭喜父親的。父親…”
公子成截斷道:“為父應該接納朝臣的好意,向眾人釋放善意,為自己登上相位,鋪平道路。”
“孩兒也是這麼認為的。”趙英道:“趙國朝局理應掌控在父親的手中。父親不僅是趙君的親叔叔,位居宗室。父親也是趙國的大司寇,身份地位顯赫。相邦之位,非父親莫屬。”
“英兒,你是不是對父親的表現,有些失望。”
趙英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英兒,為父送你一句話。”公子成道:“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任何人都奪不走。不是你的,不要強求。”
“孩兒不懂。”
“為父若動了這個心思,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公子成緩緩道:“先君以我為大司寇,你可知道為何。”
“請父親教我。”
“表面上先君是重用我,讓我地位崇高。實則是為了監視我。先君語在位二十幾年,我若動了其他心思,豈能活在今日。先君去逝,也留了幾手,制衡我。國尉趙寅伏法被誅,這就是先君語的傑作。”公子成嘆道:“先君語對我不放心啊!趙君雍對我更是不放心。”
“父親的意思是說…”趙英吞沒了幾口唾沫,不敢把後面的話說出口。
“你是聰明人,為父不說,你也明白。趙君雍的心思,比先君語還要複雜,更令人琢磨不透。趙豹走了,相邦的位置空了出來。我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積極結交朝臣。這些事,傳到了趙君雍的耳裡。他會怎麼想。”
趙英經公子成點播,幡然醒悟。公子成是趙君雍的叔叔,在宗室之間說話頗具有影響力。再加上,公子成在趙國還有一個身份…大司寇。公子成在聯絡朝臣,謀求相邦一職,必會被人認為,他有覬覦君位之野心。趙國沒有人可以制衡他,趙君雍寢食難安。
公子成見孩兒一點就通,淡淡道:“相邦那個位置,太顯眼了。為父是不敢坐,也不能坐。為父坐了,不出幾年,趙君就會對我出手。何必為了幾日的風光,給自己帶來災禍。”
“父親說的對。孩兒利慾薰心,沒有想得這層。”趙英問道:“相邦之位,父親不坐。誰還有膽量去坐。”
“趙豹臨走前,一定推薦了合適的人給君上。”公子成不在乎道:“誰坐那個位置,為父一點不在乎。為父在乎的是趙國朝局的動向。相邦一走,趙國的朝局又該動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