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女皇的震怒,太平公主出奇的鎮靜。但不是因為她的內心真的沒有恐懼,而是她深深的知道,此刻如果她表現出恐懼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太瞭解自己的母親了!
反觀武則天,看到太平公主如此的平靜如水,她的怒火越發不可掩蓋,咆哮的嗓音幾乎都快要變得尖銳起來,“太平,你心中究竟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還有沒有把朕當作是你的母親?!”
太平公主依舊保持安靜,低著頭,不吭聲。就像她小時候做錯了事情,在乖乖挨訓一樣。
巧了,武則天的怒火突然就消去了大半。她坐下身來,沉聲一喝,“說話!”
“正因為陛下是兒臣心中至高無上的皇帝,更因為陛下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兒臣,才會這麼做。”太平公主終於說話了。
武則天倒是有些吃驚,“理由?”
“古人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太平公主說道,“但是又有云,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兒臣眼看陛下被人蒙敝利用即將犯下某些錯誤,既不敢當面指謫更不敢背底裡議論,只能鬥起膽來先憑一己之力,先將錯誤扼殺於初型。餘下之事,另當別論。”
“好你個斗膽,好你個另當別論!”武則天忿然,“你以為,你真的能夠承擔一切後果?”
“兒臣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是早就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犯下了當誅之罪。”太平公主平生靜氣的說道,“死便死矣!”
“你說什麼?!”武則天的火氣好像又要上來了。
“兒臣是說,就算賠上自己這條性命,若能彌補那一錯誤。”太平公主說道:“那便也是死是其所了,死便死矣!”
武則天的表情仍是非常憤怒,但她的心裡反倒越來越清醒。她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倒是說說,朕究竟犯下了何錯,值得你以命相抵?”
太平公主暗暗的輕吁了一口氣。看來做了這麼多年皇帝的母親,有些習慣仍是沒有改變。她表面越是憤怒,其實內心越是平靜。怕就怕,她不動聲色平靜如水甚至還在和人談笑風生,其實內心已是殺意已決不容更改!
“陛下,請聽兒臣一言。”太平公主恭恭敬敬的拜了一禮,說道:“薛顗是否犯罪,兒臣不知詳情。其實,就算他當真犯下了那些罪,也只是論罪當罰,最多不過削官貶爵而已。陛下,兒臣說的對是不對?”
武則天不置可否,只道:“那你為何還要斗膽,殺官劫囚,犯下死罪?”
“兒臣說了,自己死不足惜。”太平公主停頓了一下,聲音也沉了一沉,大有“豁出去”了的意思,說道:“兒臣真正擔心的,是有人借題發揮,要取薛顗的性命!”
“胡說!”武則天顯然預料到了太平公主會這麼說,沉聲一喝,“薛顗乃是堂堂的一品國公,朝廷大員朕之股肱。誰敢如此大膽?!”
太平公主很識時機的開始了又一輪的沉默。不爭辯,不解釋。
把所有思考和想像的空間,全都留給了那位比誰都精明的皇帝。
薛顗的背後是薛紹,是整個薛氏大家庭,這是明擺著的。如果薛顗因為犯罪而被罰削爵貶官,薛紹和薛氏大族是會受到一些牽連和影響,但絕對無傷大雅。
但是,如果薛顗不明不白的就這麼死了,那性質可就完全不同了!
其後果,簡直無可想像!
——這是太平公主,所要表達的!
——這也是武則天, 第一時間想到的!
武則天不得不側目多看了太平公主幾眼,心說:朕印象中的太平,會為了少挨一次罵,而不惜讓一群宦官官女丟掉性命,為她背黑鍋。現在,她卻有了為他人犧牲的勇氣……婚姻,究竟給她帶來了多大的改變?她還是朕以前的那個女兒嗎?
“太平,朕命你馬上交出薛顗。”武則天調轉了話鋒,說道,“朕可以考慮,對你從輕發落。”
“陛下……”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兒臣現在,不能把他交出來。”
“你好大膽!”武則天怒喝一聲,“你以為,你不交出來,朕就找他不到了嗎?你信不信,朕彈手一揮就能把洪門上下徹底剷除?!”
“兒臣當然相信。”太平公主說道,“還請陛下息怒,其實兒臣只是建議陛下,不要如此急於處理薛顗的事情。若能拖上一拖,結果或許會好很多。”
武則天眨了眨眼睛,“你言下何意?”
太平公主施了一禮拜下,說道:“陛下,兒臣殺官劫囚之罪,從未推脫。薛顗是否有罪,律法也會自有公論。但此時北方正在醞釀一場大戰,這才是關乎國家社稷的大事。與之相比,兒臣之生死與薛顗之罪否,皆是小事。陛下要處理兒臣和薛顗,何不等到北方大戰結束之後,再說呢?”
最後這句話,當真是一針見血的戳中了武則天的心中所想!
太平公主的話絕對沒錯,和北方的戰局相比,太平公主和薛顗的事情全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