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二人,僵持住了。
庫狄氏安頓了飯菜,把薛紹請出來用膳,總算是暫時化解尷尬的氣氛。
看到薛紹血流滿面,妖兒和月奴都嚇壞了。妖兒更是放聲大哭,親自給薛紹洗臉、塗傷藥。到了吃飯的都時候妖兒仍是淚流不止,眼淚都滴到了飯碗裡。
庫狄氏把飯送進了裴行儉的病房之後,來給薛紹斟酒。薛紹本不該如此勞駕師孃,但知道她肯定是有話和自己說,於是也沒拒絕。
一番閒敘之後,庫狄氏說道:“公子,你可曾聽說過太白醫仙,孫真人?”
薛紹眨了眨眼睛,“哪個孫真人?”
“就是傳說隱居在太白山的神醫道人,孫思邈啊!”庫狄氏說道。
“藥王,孫思邈?!”薛紹脫口而出。
“藥王?”庫狄氏怔了一怔,“原來他老人家還有這樣的稱號?”
薛紹醒了醒神,“藥王”是後人對孫思邈的尊稱。很多道觀裡都修建有“藥王廟”,就是貢奉孫思邈的。
“夫人怎會提起他?”薛紹問道。
“當然是為了家夫的病。”庫狄氏嘆息了一聲,說道,“他病成了這樣,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救他的話,恐怕也就只有孫真人了——就是你說的,藥王孫思邈!”
“他人在哪裡,我親自去請!”薛紹說道。
庫狄氏苦笑一聲,說道:“若是這麼容易請到,也就不用勞煩公子了。”
“怎麼說?”
庫狄氏說道:“孫真人出生於前隋開國之時,現已逾百歲。前隋文帝、我朝太宗和當今聖上都曾經想請他做官,他都拒絕了,一生只是潛心修道鑽研醫學。太宗皇帝曾經金口贊他‘鑿開徑路,名魁大醫。羽翼三聖,調合四時。降龍伏虎,拯衰救危。巍巍堂堂,百代之師’——他是當之無愧的神仙中人!神仙麼,自然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只是隱約聽說孫真人隱居在關中太白山,但最近十幾年都沒什麼他的訊息。說句大不敬的話,是死不活都不知道呢!”
薛紹皺著眉頭點了點頭,“等我回了長安,我去打聽他的訊息。只要孫真人還活著,哪怕天崖海角,我也要去把孫真人請來給裴公治病!”
“其實家夫曾在二十年前,與孫真人有一面之緣。”庫狄氏說道,“當時家夫還在西域為官,機緣巧合之下得遇雲遊的孫真人,並且施助過他。當時孫真人曾經贈予家夫一件信物,說如果哪天有用得著孫真人的地方,可儘管持此信物去見他。雖不遠萬里,孫真人必來相助。”
“有這等事?”薛紹驚喜了一下,“信物呢?”
“在這裡!”庫狄氏遞給薛紹一個陳舊的小布包,“數日前我回長安搬家,無意中在老箱底發現此物。詢問家夫,他努力思索了好一陣才跟我說起此層。想必,他是早就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件東西。”
薛紹接了過來,拿在手中有些沉。揭開布包一看,薛紹頓覺驚愕瞪大了眼睛!
一塊鐵質的道家令牌,似曾相識!
“玄武法簡?!”
“公子見過?”庫狄氏挺吃驚,“家夫似曾說過,此物是道家法簡的一種。背面刻有一隻展翅的鳥兒,莫非是傳說中的四聖獸之一,朱雀麼?”
“那可能就是朱雀法簡了。”薛紹深吸了一口氣,藥王孫思邈送給裴公的這塊法簡,從質地到式樣甚至紋路,都和玄雲子曾經送給我的那塊玄武法簡如此類似,難道是巧合嗎?
“反正就是道人常用的開壇法器吧,孫真人也是一名道人,這沒甚稀奇吧?”庫狄氏說道。
薛紹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等我回了長安,一定會去找尋張孫真人的下落。有信或無信,我定會親自回來,給夫人一個答覆!”
“那真是有勞公子了。”庫狄氏對著薛紹大禮拜下,“奴家,拜謝公子!”
飯罷之後,薛紹準備告辭回長安,再去見了一次裴行儉。
“你打算,如何回覆聖上?”裴行儉問道。
“學生只能,如實回報。”薛紹說道。
裴行儉沉默了片刻,說道:“這是老夫生平最後的心願,你都不願幫我達成麼?”
這樣的問題,薛紹無法回答。
他甚至無法去直視裴行儉的眼睛,那一雙灰黃深陷、但眼神如同火焰一般熾熱的眼睛。
裴行儉伸出一隻手,手裡託著一枚嶄新的銅錢,說道:“忠孝難兩全,老夫也不為難於你。這裡有一枚開元通寶,請我內子將它對天丟擲。落下之時若有字的一面朝上,則請你替我隱瞞病情讓老夫掛帥出征;反之,老夫就聽你的,在家中安渡餘生不作他想——如此我二人都不必再爭,就讓天意來做決定,如何?”
薛紹沉默了半晌。裴行儉一直舉著那枚銅錢。
“男人大丈夫,何必婆婆媽媽的?”裴行儉怒斥。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氣,“夫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