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連鬼域的存在她壓根都不知道,五千年前她入山的時候似乎還沒有鬼域,也沒聽說過有什麼鬼主閻宋。
那時候眾大分野只有四大主神。她算其一,另外就是九伶,椒歲,袞木。那個時候四主神各掌一方分野,一向祥和安穩。
五千年來變幻莫測,恐怕已經不似原來了,她忽然想起那天黃褂小神水樣咒發作。
六小神常年生活在縱山,無論縱山還是卑因都是偏方一隅,黃褂小神一定是和兇祟打過交道,不然這水樣咒也不會長在他身上,縱山有蹊蹺。
“大人,後山姑娘們在做花燈,大家都盼望著你去參謀一下看一看呢,卑因難得有神明在,姑娘們都想沾沾你的福澤。”方伯端上幾杯茶水,慈眉善目道。
紫陌跟著方伯來到後山,原本穹關道上的一片雜草現在除得乾乾淨淨,道上花香鋪路,姑娘們坐在石墩上編花燈。
姑娘們看見紫陌過來,都笑盈盈地把手上的花燈遞給她,讓她選一個最好看的出來。
她手上拎了五個花燈,一炷香的功夫閻宋也來了。她不知道閻宋是來湊熱鬧,還是片刻不離地監督她,想來也應該是後者了。
她瞧了半天,那花燈一個比一個俏麗,實在是抉擇不出來,眼前十幾個姑娘們都等著她給出答覆,每一個都是心意,她不好駁了這份誠意,那不如把這個難題拋給小閻王。
她把花燈遞給閻宋,道:“你瞧瞧這些漂亮的花燈,覺得哪一個好?”
“花裡胡哨的東西都是一個樣子,過不了幾日就成了萎敗的死物,沒什麼分別。”閻宋瞥了花燈一眼,淡淡道。
姑娘們臉上一僵,不知道是不敢隨意接黑衣大人的話,還是覺得黑衣大人一點也不合時宜,淨說些喪氣話。不過她們只乾巴巴瞪著眼,誰也不敢吭聲。
大家齊刷刷看向紫陌,要她幫忙扳回一成。
她接過姑娘們手裡的花瓣和藤條,三兩下編出一個簡易的花環,細碎的粉色小花點綴在藤蔓上,既俏皮又活潑生動。
花環拿在手裡,她略施法術,那花環就落在閻宋的發冠上,烏黑的頭髮從一抹粉嫩裡飄瀉下來。
往日裡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黑衣大人,此刻似乎也不那麼冰冷了,這副模樣大家都是第一次見。
方伯率先打頭鼓掌,高喝道:“黑衣大人最是配花,好看!”
姑娘們紛紛附和著歡呼,歡慶的日子裡大家都忘卻了疏離感,似乎不把她和閻宋當成可望不可及的在上神明,而是像街坊一樣相互打趣看熱鬧。
在這片融洽裡只有當事人格格不入,閻宋的臉色浮上一層陰翳。“好看你就自己戴著吧。”小閻王把花環往她頭上一扣,轉身離開這片鶯歌燕舞。
連線幾天,卑因都是這樣歡愉的氛圍。起初閻宋一臉不屑,甚至他走路都要挑著勢頭最盛的花草踩過去,似乎花花草草都和他有仇似的,最近倒是慢慢也活躍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紫陌悄悄離開卑因。
縱山果然像千官說得那樣,山高谷深沒什麼人,她用靈蛾探路依然不見人煙,縱山彷彿一座荒山,安靜得有些瘮人,這分明不像一個小神的分野,倒像是廢棄的兇山。
她一路走,靈蛾的光亮漸漸暗下去,忽然飛過幾只黑鴉,她小心避開腳下的石塊,從溝壑裡找出能走的路。
一個巨大的東西擋在腳邊,她踢了踢那東西一動不動,地上驚起四隻惡鳥,哇啦哇啦從她腳邊飛走,從掌心凝起亮光,她才看清腳下是什麼東西。
那是摞成山丘的屍體。
剛才幾隻鳥正是在叼啄上面的肉屑,難怪縱山空空蕩蕩,原來竟是被屠山了。
她還沒從眼前的駭象緩過神,忽然一聲驚叫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去,一胖一瘦兩個小神正在看她,他們的手上的法器蠢蠢欲動,小神也被眼前的屍堆嚇住了。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兩個小神身後傳來,第三個小神氣喘吁吁跑過來。後來的小神她打過交道也面熟,正是縱山六小神的領頭老大,他常穿一身淺藍色長褂。
藍褂小神看見眼前的屍體,氣還沒緩過來又吸進一口涼氣,“怎麼回事……我不過就是去請九伶大人來給冤死的老四主持公道,我就去了七日,人怎麼都死了……啊啊啊啊!”
紫陌心知不妙地後退了一步,這局勢分明對她不利,可眾人的眼光已經紛紛聚焦在她身上,她訕訕道:“我只是路過……真的只是路過。”
藍褂小神眼裡的火氣幾乎能把她活活燒死,不容她多說幾句,一頂屠山的狗血大帽子就扣在她頭上,任她怎麼解釋就是沒人聽。
“上次你殺了老四還不解氣,這次直接屠我縱山!你們卑因的信徒是人,我們縱山的信徒就不是人了嗎!他們有什麼錯!”
藍褂小神轉身看著一胖一瘦的小神,道:“還請一定要稟明九伶大人,請九伶大人為我縱山做主,”他惡狠狠看著紫陌,“絕不能放過這個兇徒!”
按藍褂小神所說,他因為啟程去請遠方的上階神官,這才在路上耽擱了幾天功夫。也正是因此他才逃過這一劫,成了這縱山裡唯一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