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諸事停當,邢夫人不願久留,便說道:“燕兒就在外頭等著,哥兒與她說說話兒吧,姨媽就不多留了,總要先將哥兒那鋪子定下來才好。”
陳斯遠起身道:“勞煩姨媽,我送送姨媽。”
他起身將邢夫人一行送出門外,果然便見拾掇齊整的柳燕兒侯在左近。那邢夫人又與柳燕兒交代兩句,旋即快步離去。此時臨近晚點,左近人來人往,陳斯遠與柳燕兒對視一眼,分明感知到這女子心下怨恨,卻不好多說什麼,只招手道:“罷了,先進來說話吧。”
柳燕兒應下,哭哭啼啼隨著陳斯遠進得內中,待陳斯遠將芸香、香菱打發下去,柳燕兒頓時面上一變,咬牙切齒罵道:“驢肏的癟色,不想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且等著此事一了,我必要給姓薛的一個好兒!”
陳斯遠心下暗樂,面上卻感同身受道:“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我也沒想到那薛蟠竟是這般腌臢魯莽的……這還是在榮國府,可想此獠當日在金陵是何等猖狂。”
柳燕兒觀量陳斯遠一眼,眯眼道:“呵,哥兒只怕這會子心下尚且幸災樂禍吧?此番可算是稱了哥兒的心意!”
陳斯遠笑道:“這話從何說起?當日議定謀算,定下的可是我自個兒進榮國府,丫鬟之類的採買一個就是了,是你不放心,生怕我捲了銀錢遁走,這才死乞白賴非要跟著。如今怎地又怪到我頭上?”
柳燕兒咬牙運氣,一肚子心火無處撒,只恨恨道:“且等著吧!連姓薛的帶薛家,早晚要其吃不了兜著走!”
陳斯遠奚落道:“你也就在我跟前說說罷了,嘖,薛家的姨娘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要我說,莫不如姐姐從此洗心革面,踏踏實實做那薛家姨娘,如此也算後半生有了指望。”
不待柳燕兒發飆,陳斯遠擺手又道:“再者說了,那薛家可是皇商,雖說底子比不得賈家,可裡子卻不見得比賈家差了。那薛蟠莽撞、少智,姐姐略施手段,拿捏起來還不是輕鬆如意?到時候尋機謀算,說不得還能大有斬獲。”
陳斯遠說得柳燕兒心下一動,暗忖那薛蟠可是薛家大房獨子,皇商又落在薛家大房頭上,這家底兒厚實著呢。若真個兒捲了萬貫家財遁去,從此金盆洗手,招個俊俏書生入贅豈不美哉?
想明此節,柳燕兒心下稍稍順了些,開口道:“我如今怕是不好出府了,往後與外頭往來,還須得哥兒親自去。”
“你且安心就是。”陳斯遠暗忖,那掛字門的胡莽也就罷了,想些手段總能擺弄了,偏生那孫廣成是個老奸巨猾的,須得想個周全法子將其打發了。
此時,就見柳燕兒伸出手來,目光灼灼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吶喊道:“什麼?”
柳燕兒翻了個白眼,說道:“陪嫁啊,咱們既然主僕情深,我如今出閣,哥兒總要給一份陪嫁。”
這倒是應有之意,奈何陳斯遠恨不得柳燕兒去死,心下又哪裡甘願送一份陪嫁?暗自腹誹半晌,陳斯遠咬牙道:“好好好,轉頭就算計到我頭上了,姐姐好手段。”
柳燕兒哼聲道:“給不給的,全憑哥兒心意。”
陳斯遠怎能不給?這主僕情深須得扮下去,若戳破了讓吃了大虧的薛家如何做想?
當下心中暗罵不已,到底從包袱裡尋了兩張百兩銀票來,蹙眉說道:“這二百兩來日從姐姐那份兒里扣除。”
柳燕兒探手奪了銀票,嬉笑道:“那等來日再說。”
此時外間傳來腳步聲,想來是芸香已然安頓好了香菱。那柳燕兒頓時戲精上身,倏爾紅了眼圈,跪地磕頭道:“燕兒這就去了,哥兒……保重!”
重重磕了三個頭,柳燕兒起身掩面灑淚而別。
香菱許是勾起了心事,看得感同身受,禁不住也紅了眼圈兒。再看向陳斯遠,便見陳斯遠愁眉不展,瞧著柳燕兒背影探手張嘴,半晌卻一句話都不曾言語,萬般愁緒只化作一聲長嘆。
香菱有心勸說,偏她是個呆的,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小丫鬟芸香看得眼珠亂轉,這新主子沒走成雖讓芸香略微失望,可從頭到尾吃了這般大的瓜,卻讓芸香很是心滿意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方才新主子提筆落墨寫了一首詩,偏生她不識字,卻不知寫的到底是什麼。
好半晌堂中無人說話,陳斯遠尋思著總不能再往下演吧?當下看向兩個丫鬟道:“我此時心緒大壞,你們且下去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