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霰齋。
噹啷——
令箭在投壺瓶口跳動兩下,到底落在瓶內。晴雯合掌連連,嬌笑道:“咯咯咯,中了中了,可算是贏了一遭!”
寶玉樂呵道:“不想才學了幾回,你便這般能為了。不成不成,來日可不敢與你耍了,不然豈不是連這玉都要輸了去?”
晴雯笑道:“二爺那寶玉命根子也似的,我哪裡敢要?”
襲人在一旁笑道:“寶玉要拿那玉做抵,你就收著,來日太太、老太太不見了那玉墜子,你瞧老爺不給他個好兒!”
寶玉訕笑道:“好端端的,提老爺作甚?”
正待此時,麝月提著食盒轉過屏風入得內中,瞥見內中情形,說道:“二爺莫耍玩了,該用晚點了。”
麝月將食盒放在桌案上,晴雯兀自點著贏來的碎銀子,那襲人已然起身伺候著寶玉去淨手。
寶玉嘟囔道:“整日家都是那些吃食,也不曾有什麼新意,今兒可曾有花樣?”
麝月鋪展著食盒內的飯食,笑著回道:“還是那些,不過我方才倒是聽了一樁事。二爺可知大太太的外甥陳大爺?”
寶玉擦過手道:“自是知曉的,下晌那會子還撞見個臉生的丫鬟,掃聽了才知是他帶來的。誒?不是說蟠大哥將那丫鬟搶了去?莫非又送回去了?”
麝月無語道:“薛大爺那般人物,既是奪了去,哪裡還好往回送?”當下便將聽得的流言蜚語一一說將出來。
寶玉聽罷沉吟著說道:“可惜了。”
也不知是可惜陳斯遠不曾鬧大,還是可惜柳燕兒委身給了薛蟠。兩年前寶玉在秦可卿房中小憩,其間旖夢一場,待回來便與襲人一道兒知了人事兒。
只是一邊廂是薛家,一邊廂是素昧平生的陳斯遠,寶玉不好多說什麼,便只道了一聲‘可惜’。
襲人伺候著將筷子遞過來,笑著說道:“要我說沒準是壞事變作了好事。姨太太既然吐了口,那丫鬟便是板上釘釘的姨娘,這下頭不知多少丫鬟想著、念著卻不可得呢。”
話音落下,晴雯卻過來駁斥道:“你這話好生沒道理,給薛家大爺做姨娘又豈是好事兒?錯非不得已,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甘願給他做小?”
襲人笑道:“你這話可不好傳出去。”
晴雯撇嘴道:“傳出去又如何?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又不曾說錯。”
眼見越說越離譜,寶玉夾起一塊鵝脯塞進晴雯嘴裡,說道:“這話房裡說說就是了,到底是家中親戚,可不好鬧到紅了臉。”
晴雯嚼著鵝脯歪頭得意道:“不過是話趕話,我又不識得什麼陳大爺、燕兒的,何必出去嚼舌平白得罪了人?”
此時那麝月說道:“說來那會子陳大爺讓丫鬟拾掇了行李,又題詩一首,大有破釜沉舟之意。”
“哦?”寶玉來了興致,問道:“他寫了什麼?”
麝月便將那詩複述了一遍,寶玉思量著複述了‘不惜千金買寶刀,
貂裘換酒也堪豪’這一句,讚道:“這陳家哥哥倒是好生豪氣,這一句當浮一大白。”旋即又搖頭道:“只可惜後一句落了下乘。”
晴雯譏諷道:“你說人家落了下乘,那你何不寫個上乘的來?”
寶玉搖頭道:“偏你會混說,我又沒那等豪俠胸臆,哪裡寫得來?這陳家哥哥心性豪爽,倒是能結交一二……不若過會子吃過了,我便去瞧瞧!”
襲人情知寶玉是想一出做一出的主兒,趕忙攔下道:“寶二爺,外頭天色眼見擦黑了,哪裡有夜裡登門的道理?不若明兒個天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