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霍侯爺與童大人留面子,腦瓜兒且放在你的脖子上喘氣用,留觀後效罷!”琴思月(龍汐)左右尋視一翻,瞧見人群中行禮的春蘭後朝著她招手笑道:“快起來,這樣大的肚子也不怕傷著孩子。”
春蘭的夫婿本為朝雲公主府下放蘇州城的賬管,陵遠街縱火案後調入揚州任職總櫃,只因娶的媳婦大有來頭,如今已然成為商行政界的新貴人物。
“主子!”春蘭見到故主十分激動,“方又聽到生了變故,見著您的氣色奴婢方得真正安心。”
“你還不知道我,鬼怪難近神佛不怵的!”琴思月(龍汐)拍拍春蘭的手笑道,“反倒是你,可比跟著我時爽利多了,想來是不曾受過委屈的。”
“全仗主子的福廕。”揚州舊稱江都,除府衙之外,鹽運使治所亦在此地,琴思月(龍汐)的下榻行轅倒是另有明目,她住的行宮乃是當年隋煬皇帝隕身駕崩的舊址新殿,霍崢雲得了通知不敢怠慢,特意請來春蘭依照琴思月(龍汐)的起居習慣打點佈置,是以順理成章充當了嚮導之責。
功夫不負有心人,琴思月(龍汐)果然對揚州府的安排表示滿意:“教你受累了吧?”
“主子哪裡的話!”春蘭笑道,“奴婢自作主張,還留了自個兒的屋子,您可不要嫌棄奴婢笨手笨腳。”
“這可使不得!”琴思月(龍汐)拉了春蘭陪坐,“我許要在揚州留蹕數月,那會子你都該生了,這兩日說說話,你需將養為上,我可吃了孕中要強的苦頭,不是朱老先生妙手回春,現今徒留一群孤兒任人欺顧,你需以我為鑑才是。”
“主子!”趁著四近清淨,春蘭終於忍不住道出了疑惑,“您已經十來年不出京城了,可是家裡有不順心的事兒麼?”
“瞞不過你!”琴思月(龍汐)仰頭盯住樑柱,“如今只能靠自個兒了!”
春蘭試探著說:“主子,大爺並不是見異思遷的人。”
“男人變心從花裡變。”琴思月(龍汐)苦笑道,“眼不見為淨而已。”
春蘭喃喃地說:“主子,您看得太通透,求的太純粹......”
不比金陵城是大青女儲的“龍興之地”,在揚州官民眼中,雷厲風行的朝雲公主只是傳說中的人物,如今血淋淋一顆人頭懸掛在城門樓上,配以逼得知府大人撞石自戕的傳聞,簡直要把她視為“女魔王”一般的存在。
晚膳時又有後續訊息傳來,王瞑的寡母自戕於兒子的屍身之下,城中士紳多有不忍,公推了童倫遞奉請恩表書,這才是殺人不過頭點地,琴思月(龍汐)難免生出惻隱之心,乾脆從其所請吩咐霍崢雲斂葬了黃家母子。
琴思月(龍汐)是天生的鬥士,將其視如掌上金珠的親姥爺康桓親王是當朝天子的同胞弟弟。在大慶朝的地界上,招惹康桓親王幾乎能跟開罪太宗皇帝劃等號,是以從記事開始就不知道“委屈”二字如何書寫,加上能幹孝順,太祖爺膝下的老哥兒仨都願意寵她。康裕二王先後過世,琴思月(龍汐)本因後宮外廷勢力反撲生出失卻聖寵的苗頭,偏有那起子不知高低的逆黨來做助攻手,所謂事急見人心,當老子的眼看被射成刺蝟,兒子們卻因片刻畏懼不敢近前,倒是與死士對陣大佔上風的從外孫女兒不管不顧擋在了自己前頭,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沒有感觸。
朝雲公主的名號一經面世,從甄太妃、明惠妃到義直王、忠廉王整個是兵敗如山倒,聖駕返回京城,太宗皇帝先就辦了三件事,其一,越氏晉封邑公主秩,順義伯世襲罔替;其二,凡在御前毀謗朝雲公主的宮人全部杖殺;其三,為皇太孫選妃。
琴思月(龍汐)諱於人言不進東宮,卻憑著自己的才幹打出一場勝過李綱、賽壓于謙的京師保衛戰,從皇太子到罪囚盡數受其節制,中間小有低潮,不妨礙威風凜凜地活到了如今。
一個鮮明的例子是,早年的漢高祖只聽了“柏人”二字拔腿就跑,將老流氓的求生本能彰顯到極致。再對比今日的朝雲公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就罷了,遇到了真老虎(雖然是一隻沒有什麼殺傷力的虎崽子)半點兒不帶慌亂,到了還將首級掛上城門樓示眾......想跟她鬥狠?先抱了《史記》多讀兩遍《高後本紀》再說吧。
先官後商、男前女後的接見順序是不能變的,琴思月(龍汐)知道現任的巡鹽御史是新近提拔,自然不能刻意為難於彼,又有一個倒黴催的知府大人擋在前頭,只在官樣上詢問了兩句話也便罷了。
春蘭深悉主子好惡,會晤誥命時刻意貼近身前為她介紹:“主子,錢大人出身海州錢氏,乃是寧和四十二年進士及第,此番臨危受命,自應天任上接替鹽務使職司,在金陵城是極有官聲的。”
琴思月(龍汐)肅然起敬:“莫非是孝莊皇后同族?”
鹽運使錢平淑人慌忙起身:“是!外子祖上與前明英宗皇后為同胞所生,及外子之身已然十一世矣。”
“說起來孝莊皇后也是性子好,晚年讓周姓側室欺顧如斯,一個賤婢仗著肚子爭氣,竟想壓過嫡妻獨尊皇太后?滑天下之大稽!”琴思月(龍汐)隔著兩百多年替古人義憤,“都說前明的文臣最有氣節,我看是不夠的,一個側室,予她皇太妃的名分綽綽有餘,‘後’字是能隨意給的麼?”
朝雲公主是大婦之友,在座的誥命狂刷好感度:“殿下說的極是,前明法度畢竟不如大青,前明如有《女訓》頒行,那周貴妃如何興的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