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出川千坂從椅子上站起來,向他遞來一隻手,笑著道,“鳴海桑,一起去京都街上轉轉吧。”
鳴海悠思忖半響,還是輕輕牽起了她的手。
今出川千坂的手纖細白嫩,握上去細膩柔軟。但他卻沒有揉捏把玩的興致,只是沉默著跟她走出今出川家的庭院,到京都街頭。
“埋在灰裡的炭火啊,你們好像埋在我失去的母親身旁……”
誰家的院子裡,傳出一聲和歌,唱的是與謝蕪村的俳句。
十五日和十六日,都是盂蘭盆節送魂火的日子。
盂蘭盆節認真講起大抵有七八天,從八月七、八日便開始了。
前幾天六波羅蜜寺有佛燈會;節日期間引接寺每晚都有誦經活動;還能去千本釋迦寺去拜釋迦如來像。
十六日晚上五山送火,京都三面的山上會陸續點起火床排列出的字來。
人們或是將祈願的燈籠流放到從嵐山渡月橋東邊到桂川的河面,一邊看金閣寺附近的“右大文字”和“鳥居形”;或是去鴨川河岸納涼,看除“鳥居形”以外的五個字。
這節倒也不全是哀事,經過近代的演變,盂蘭盆節的假期,除了祭拜祖先以外,也成了夏日為數不多的節日假期。
十六日是最後一天,鳴海悠和今出川千坂走出居民區,漫步在街巷間,能見到各種小吃攤和供孩子們玩樂的小遊戲。
“鳴海桑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今出川千坂看著趴在街邊水池旁撈金魚的孩子們,突然問。
“……女孩。”鳴海悠被今出川千坂突然問得一愣,想了想。
今出川氏總歸需要孩子繼承,這一代是今出川千坂,下一代最好也應當是女孩。畢竟千坂和自己的孩子,都不應當因為繼承人性別這種事被閒人嚼口舌。
鳴海悠一時出神,又覺得想得太遠,今出川千坂怎麼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那就女孩,隨我姓今出川。”如新婚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從少女口中無比自然地說出來,落到鳴海悠的心裡。
水池旁一名女孩撈到了一條金魚,捧著裝金魚的玻璃碗向夥伴們炫耀,小臉上滿是開心,水靈的眼睛中閃著喜悅的光。
他看向那名女孩,覺得可愛,不由自主地順著千坂的話想象他們將來的女兒。
大概會和千坂小時候一樣吧……他的長相也不差,女兒一定像千坂一樣漂亮,倒是性格不一定活潑,即使是他也不是好事的性子。
再過多少年能和眼前這個女孩一樣高呢……高中,大學……結婚……大概要等到他們三十歲了。
“這就開始愧疚了?”今出川千坂偏頭瞧著他輕笑道,“需要紙巾嗎?”
鳴海悠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的視線已經模糊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落在下顎與唇邊,鹹得發苦。
“不用……”聲音有些哽咽,他抬手用食指與中指抹了抹眼淚,“千坂桑……抱歉。”
“只對我說句‘抱歉’可沒用……”今出川千坂聲音沉了些,冷冷地道,“你現在走下去,無論未來怎樣,你總會愧疚一輩子,有些事是必須做選擇的。”
“……”
今出川千坂知曉鳴海悠的一切,自然也瞭解他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少女對他越是溫柔,越是親密,便越能刺痛他的心。
他現在更希望今出川千坂能甩他臉色,然後斷絕聯絡,等著他主動找到少女,用情話哄她開心。
倘若這樣,至少他有努力的目標,不會停下心來去思考將來……
“哥哥姐姐!”方才那名女孩或許是看到了他們的視線,抱著裝魚的玻璃碗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
仰起腦袋,語氣純真地衝他們喊道,“玉子的金魚送給你們,哥哥姐姐莫要分手好不好,玉子的媽媽就是這樣走丟的。”
明媚的陽光下,女孩的眼睛中隱約閃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