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曌帝。
國號:開天。
天景十二年末,正式當了十二年皇帝的少年帝王,悄無聲息地退出歷史的帷幕。
魏曌帝,魏如意每每叨唸著這個帝號,總會不由自主地往“魏招弟”諧音上聯想,她甚至在夜深人靜無人擾、與弟弟把酒邀月對影酌時,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弟弟,他是不是想生兒子想瘋了。
對此,鄭修只是搖頭笑笑,沒說話。
至於國號“開天”。
鄭修只用力點頭:“嗯,就是開天。”
天景歷最後一天。
鄭修低調地在家中辦了一場小小的團圓宴。
賀廚子臉色發青地將想要幫忙的鄭修推出廚房,砰地一聲鎖死廚房門,並掛上了“鄭少將軍與貓不得入內”的小木牌。
月玲瓏在長廊上,看著因被趕出廚房而面色吃癟的夫君,掩嘴一笑,蓮步輕邁,想要上前牽著夫君的手給予安慰,卻在最後一刻面色黯然地將冰冷的小手收回。這些年的經歷、夢境、回眸,那副其實並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卻總在午夜夢迴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卷”,無一不在提醒鄭修這些年在找的人不是她。她就像是“某人”的替代品,“恰逢其會”地出生在這個和平時代,“因緣際會”地成了狼王之女,“陰差陽錯”地嫁入鄭家,成了鄭修的枕邊人,僅此而已。她無法生育,甚至連最簡單的溫暖都無法給予,她並非一個好妻子。這一切是一個醒不來的夢嗎?月玲瓏總能夢見一些不曾出現過的事。她遠遠望著與一頭饞嘴的橘貓打成一片的夫君,似乎在她的印象當中,鄭修的身邊,永遠都只有那頭貓,夫君內心是孤獨的,月玲瓏很清楚。“這些年,苦了你了。”直到,一恍惚間,鄭修突然來到月玲瓏的面前,握住她那冰冷的手。
也許“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在安妮大人的強烈要求之下,鄭修特意吩咐賀廚子煮一盆外酥裡嫩的炸魚餅。但在安妮大人的心中,無論是誰做的炸魚餅,都沒有“鳳北的味道”。鳳北到底在炸魚餅里加了什麼佐料,至今仍是一個謎。這或許是無所不能的超級母貓如今最大的困惑。
四位虎狼之婢在各自房中,於床底下搬出一個塵封的箱子,裡面有一件她們偶然在街頭上相中,卻不知為何喜歡的“樂器”。她們隱約覺得自己是善於吹拉彈唱的,一首首熟悉卻又陌生的旋律縈繞耳旁,纏繞多年,她們至今仍不記得那一首首曲子來自哪裡,意味著什麼。
將樂器擦拭乾淨,她們鬼使神差般提著樂器走出房門,看見了同樣提著樂器的姐妹們,相互一怔,隨後一笑,眸中漣漪泛起,這一幕彷彿很久、很久、很久的從前,同樣發生過。
灌鉛般的雪雲團團鬱在夜空,卻沒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薄厚不等的雲層,在月光的投映下,呈現出一片明滅不定的光影。
細雪落下,為這座漸漸止於喧囂的都城鋪了一層靜謐。
家家戶戶點了昏黃溫暖的燈,街頭孩童不願歸家,仍在嬉戲追逐,將雪堆疊成各種形狀。
慶十三與紀紅藕二人在屋頂上相互依偎,安靜地享受著難得的靜謐。
春風得意的慶十三時不時發出嘿嘿的笑聲,壞了雅緻,氣得紀紅藕一把粉粉撒在慶十三臉上,一眨眼他的臉上起滿了不痛不癢的紅疹子。
完事後二人氣喘吁吁,兩手相牽,十指緊扣。
“我好像做了一場大夢,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紀紅藕閉上眼睛輕嘆一聲。
“巧了,我也是。”慶十三望著廊道中,鄭氏夫妻二人手牽手安靜賞雲觀雪的背影,沉吟片刻,舉起十指緊扣的手掌,咧嘴一笑:“我總覺我從前玩過一種叫‘袖劍’的兵器,有一回彈快了,切斷了無名指。”
紀紅藕聞言一愣,慶十三似在回憶:“更怪的是,切了無名指後,似乎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沒事切什麼手指,鬧麼。”
紀紅藕不滿地摳著慶十三臉上的紅疹子,言下之意是慶十三說這句話不吉利。
望著紀紅藕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慶十三一時情動,長滿疹子的臉緩緩靠近。
紀紅藕微微一怔,心道呆子,閉上眼睛,作嬌羞狀。
咚!
咣啷!
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嚇得幾乎貼在一塊的二人腦袋猛然向後一拔。回頭一看,一位牛高馬大的糙漢手忙腳亂地從屋頂上的破洞抬起腿,摸著長著板寸短髮的腦袋,露出尷尬的笑容:“呃,抱歉抱歉!家裡那憨娃,哭哭啼啼個不停,那臭婆娘死活不肯讓老子出門,說是非讓我把娃哄睡,還給老子整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出,我說今夜不一般,恩公團圓飯,老子說什麼也得湊湊熱鬧,她不肯,老子勃然大怒,非逼老子拱得老孃們哼哼唧唧才肯……”解釋半天,紀紅藕與慶十三露出怪異的目光,踩破了屋頂的裴高雅一拍腦袋:“這話……我從前是不是說過?”
三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屋頂上傳來三人爽朗的笑聲。
鄭宅時不時有客來訪,敲門聲接連不斷。先是江高義夫婦,緊接著是以一篇《囚者說》名譽天下的“大文豪”墨夫子,然後是在“某一回”治好了慶十三雙腿的郎中疤老六,後來便是城中神醫司徒庸。兩位城中名醫碰了面,相互寒暄,一人道前輩,一人說不敢當,拱手來拱手去,謙讓半天文酸沖天,一旁江高義看不下去了,隨口一提,疤老六與司徒庸二人竟當場結拜兄弟,並決定合併醫館,一見如故,也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