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會讓你現在就造反。”
竇氏唇角微挑:“可如果這天下亂了呢?如果天下板蕩,兵連禍結,民不聊生,二郎你可有膽量,取隋而代之?”
“如真有這日,李世民自當奮發,解民於倒懸!”
李世民答的果斷乾脆,心中卻在想,這怎麼可能發生?大隋的盛世,才剛剛開始。
雖說這次,天子親征攻隋有些冒險,也太急躁,過度催用民力。可大業皇帝為此戰,畢竟是經營準備了數年之久,且有諸多名臣宿將跟隨,在他看來,勝算還是很高的。
而一旦高句麗平定,天子就是真正蕩平四海,功業之盛,遠超秦皇漢武。之後這天下間的百姓,自可享太平之世。
“二郎,需記得你這句話!”
竇氏一聲寒笑:“以當今天子那好大喜功的性情,我倒真想看看,這天下間是否真有盛世來臨之日?此子雖有雄才大略,可我觀其一生,都未經歷過任何挫折,心志毅力其實還不如常人。更有弒父殺兄之舉——”
李世民心中微驚,卻無言可對。直到這一句,才插口道:“孃親,這只是傳言。”
傳聞先帝生前,已招傳大臣柳述、元巖草擬詔書,準備廢黜楊廣,重立楊勇為太子。天子得知後,立時以親衛之軍入宮,將柳述、元巖抓入牢獄,並驅走先帝周圍的侍從,讓右庶子張衡入先帝寢殿侍疾。
至今民間,都在議論仁壽四年七月的這場變故。
據他所知,這大半是真。可先帝那時已經病重,天子實沒必要親手弒父,
竇氏瞪了李世民一眼:“即便只是傳言,其得位不正總是真的?”
這點李世民,倒不否認,
“所以他繼位以來,屢興大役,南攻北戰,無非是為證明他楊廣,要比他父親更強。先帝不傳位於他,是先帝的過錯,是昏聵之舉。”
竇氏繼續冷笑:“你指望那位天子討平了高句麗之後,就能消停下來,豈非妄想?他的大業,可還遠未結束,千古一帝,才是當今的夢想。”
說到這裡,她又指了指身前:“就說這東都洛陽,可還沒真正完工,之後不知又得死上多少人。而在為娘看來,這天下間早就已堆滿了碳薪,只需一點點的火星,就將烽火連天,山河破碎。”
李世民只覺渾身寒氣侵體,依舊無言以對。
他承認母親的論斷很有道理,也極可能實現,可卻誠摯的希望,這個未來不要發生。
竇氏說到這裡,又微微一嘆:“可惜,你父親與兄長,近年專心於文事。而玄霸的武道天資,雖遠超常人,未來神將可期。可論到兵法韜略,剛毅果決,十個他都不如你。如天下有變,我們唐國府這一脈能夠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李世民一聲苦笑:“母親你這可太高看孩兒了,孩兒自問,無論兵法武道,僅只是中上之姿,還算不得出色——”
“住口!你何需在我面前自謙?知子莫若母,我豈不知吾兒實為蓋世英才?楊素說你未來不遜蘭陵,可那蘭陵王算是什麼東西,一個被人鴆殺的無膽之輩,豈能與我兒比較?”
竇氏言語看激昂,可語氣自始至終都很平淡:“二郎在臨汾郡的作為,我都已聽說,做的不錯,不愧我這些年的教導。”
李世民只覺頭疼:“孩兒或有幾分才略,可如今也只是屠龍技而已,我武功李氏軍功太盛,只會引陛下猜忌。如今天下漸安,父親與兄長他們棄武從文,才是對的。”
竇氏笑了笑,對李世民之言,並不置可否。她接下來又用飽含著複雜情緒的視線,繼續看向窗外。
李世民卻看不下去:“母親!此處風大,不可久留。”
就在這刻,這從北面刮來的寒風,又增大了數分,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出不了大事。”
竇氏話雖如此,卻還是緊了緊衣袍,轉身走下了這玄武樓。
李世民陪著母親,才剛出了玄武樓大門,就見一位渾身佈滿刀疤的老僕,立在門外數丈侍立。李世民頓時神色微肅,隨後畢恭畢敬的,朝著這位一禮。
這位啞僕,在他很小的時候,這位就已侍候在竇氏的身邊,深得他李淵竇氏敬重,在府中的地位,尤在管家李代之上。
他小時不解,這位聾啞人到底是何處被他父母看重,長大之後,才隱約發覺這位的真元之盛,彷彿汪洋大海,又好似無底深淵,難以窺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