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書房。
廉州府主要地方官員都聚集在這裡,何濟端坐在茶榻上,面色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場中一片寂靜,怕是一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得見。
“都說說,你們如何看待此事?”何濟道。
場中已然沉默,何濟有些不耐煩道,“老餘,你先說。”
廉州同知餘常景正坐在何濟身旁。
聞言,遲疑片刻,慢吞吞道:“何大人,此信不過是一封挑撥離間之信,不足為慮!信裡說只接受武將投降,文官則斬盡殺絕,本意想讓廉州文武不和。”
何濟聞言,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哈哈,此信突顯那北魏雷少軒年少無知,目中無人。”一個鄙夷的聲音,突兀地在一旁響起。
“張肅自詡名將,苦無戰事,無法證明自己。如今東興被圍,張肅不驚反喜,一心堅守東興城,企圖借守城一戰成名。而守東興城,他最擔心的便是廉州文官思想不一拖後腿。此信讓滿城文官毫無退路,只能一心一意助張肅守城,真是愚蠢至極!”
聲音頓了頓,又道:“雷少軒企圖用此信離間廉州文武官員,不過是一廂情願,想當然而已。”
何濟轉臉看去,插嘴出聲的是幕僚徐憲,不由眉頭一皺,斥道:“胡言亂語!廉州為朝廷一郡,文武官員本是一體,難道守城是張肅一家之事,而我們只是看熱鬧拖後腿的?”
徐憲的臉瞬時窘得通紅,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片刻,廉州功曹史松哲放下茶杯,道:“徐先生此言差矣!雷少軒絕非年少無知。”
聞言,場中的目光都注視向史松哲。
“此信用心險惡,十分歹毒,不可不防!”
史松哲緩緩道:“雖說文武本是一體,不過張肅與我等素來不和也是不假!當前張肅是一心守城,然而危急之時,誰敢賭張肅與東興城共存亡?”
史松哲環視場中,目光銳利,道:“假設張肅棄城突圍,以圖後事,我等怎麼辦?我等家眷怎麼辦?戰場局勢瞬息萬變,張肅出其不意地突圍,會通知我們嗎?會等我們嗎?”
此言一出,場中瞬時陷入死一般沉寂。
任誰都知道,張肅與在場的多數人勢同水火,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張肅真要突圍,怎麼可能帶上文官?張肅巴不得借北魏軍之手,除掉在場的這些人,尤其是何濟!
如此看來,雷少軒的這封信不啻是一個訊號,這訊號是說給張肅聽的:別死守了,讓我幫你除掉滿場文官吧,那是你的死敵!
“如果張肅與我等關係融洽,又誓與東興城共存亡,此信會讓我等團結一心,共同守城;然而張肅與我等不睦,此信便是我等的催命符,讓張肅笑看我等陷落北魏軍之手,屍首分離!”史松哲緩緩道。
“哼,棄文官而逃,也是死罪!他敢?”何濟面色陰沉道。
“如果他能突圍逃脫,事後只需說我等怕死,企圖投降,而他寧死不降,被迫突圍以圖反攻。那時,我等陷於城內,一切還不是他說了算?”徐憲小聲道。
“就算張肅想陷我等於城中,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別忘了,何大人掌握了守備一營、民團、衙役等兵力。還有,徵召青壯男子都是地方官員負責,雖然都編入守城隊伍,日常管理仍有我等負責,也算是咱們州府衙門掌握的。我們並非沒有一戰之力,擔心什麼?”通判蔡申不滿道。
“守城軍民很多都是東興城本地人,我們驅逐老幼婦孺病出城,被北魏軍收容,此事不知道讓多少人心懷不滿,對我等恨之入骨!如今城內青壯男子雖然上城樓守城,誰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守城,多少人懷恨在心,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廉州知事戴文青偷眼看了一眼何濟,有些不滿道。
驅逐百姓出城的舉動,是一面雙刃劍,一面雖然能消耗敵軍糧食,另一面,卻也極大地打擊了城內守城軍民計程車氣。此計的制定和執行十分倉促,廉州知事戴文青十分有意見。
“好了!”何濟打斷了戴文青的話,瞪了他一眼,“此事已成定局,無可更改,就不要再囉嗦。眼前商量如何守城,先別亂了心。”
何濟不耐煩地訓斥戴文青,心裡升騰起一股無力的感覺。
身為知府,何濟掌握了廉州大部分權力,廉州上下各級主要官員都是自己的親信。不過,仍有些官員,如廉州同知餘常景和戴文青等,表面對自己恭恭敬敬,實則若即若離,心懷不滿。
何濟環視一眼,冷厲道:“如果城陷,我固然難逃一死,難不成你們就能活命?別忘了,正是雷少軒,將糧倉幾千降軍殺得乾乾淨淨,他會放過你們幾個人?”
聞言,眾人心中一凜,一股寒氣從心頭升起。
這才想起,雷少軒前後兩封信,殺氣騰騰,語氣決絕,毫無寬容和商量之意。
尤其是第二封信,直接認定守軍讓百姓出城,有仁慈之心,而驅逐百姓出城,皆因地方官員殘暴歹毒。因此,要對地方官員斬盡殺絕。
這豈不是顛倒黑白?
任誰都知道,驅逐百姓出城,根本是守軍為了減少糧食消耗的好不好?關地方官員什麼事?然而這一切,在座的地方官員能去跟雷少軒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