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瑜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將軍,你射出那封信,是有意讓東興城驅逐百姓出城的?”
王思懿、沈怡又是吃驚又是迷惑地看著雷少軒。
“曹大人,自古以來,守城戰例無數。如果守軍死守,而糧食缺乏,最終結局是什麼?”雷少軒淡淡道。
沉吟片刻,曹瑜微微打了個寒顫,嘆道:“遠的不說,前南朝名將馬休守安城,被數倍於己的敵軍包圍,孤軍守吳江城近一年。糧絕之際,殺盡老幼婦孺以充軍糧,甚至自己的妻妾兒女都不能倖免,成就一代名將之名。”
“吃人肉?”王思懿悚然一驚,怒不可遏道:“簡直是一頭惡魔,竟然成了一代名將?”
雷少軒聳了聳肩膀,點點頭,名將之名,無不是用滾滾鮮血寫就。
“東興城只有區區兩千守軍,應該守不了那麼長時間吧?不會到了殺人吃肉的地步吧?”沈怡神色有些緊張道。
“守東興城,守不到以殺人充軍糧的地步。不過可以想象,大災後原本糧食短缺,為了守城,倒是會強奪百姓糧食充軍糧,餓上幾日,老幼婦孺必然餓死。”雷少軒冷冷道,“張肅其人冷酷無情,不得不防此事。名將之路,都是累累白骨鋪就。”
沈怡舒了一口氣,道:“所以你那封信,是看準了守軍糧食奇缺,逼他們早做準備。要麼儘早投降,正好避免了殺戮;要麼驅逐城中百姓出城,減少城內糧食消耗,而百姓被驅逐反而得已避免餓死?”
雷少軒點點頭,調侃道:“怎麼樣?我是不是菩薩心腸?這麼好的人,晚上給我暖床?”
沈怡聞言,出乎意料沒有發火,只是微微羞紅了臉,道:“晚上你來吧!”
看著雷少軒有些驚喜的目光,沈怡低低道:“我跟你們頤王妃關係很好,暖完床,我正好可以把你推薦給她當太監。我保證,切你的命(根)子一點都不疼。”
雷少軒愕然,王思懿莞爾,曹瑜哈哈大笑起來。
曹瑜舒了一口氣道:“原來大人的第一封信並非勸降書,用意不過是逼迫守軍驅逐百姓出城。既然如此,大人是否會寫第二封真正的勸降書?或者直接攻城?”
雷少軒搖搖頭。
“當然還會寫第二封勸降書,只是第二封勸降書怎麼寫,還得好好想想。”雷少軒微微笑道。
看著沈怡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打趣道,“小丫頭,要不你來寫這封信吧,就說若不投降,全都切了雞(雞)送到宮裡當太監。”
“呸!”沈怡羞紅了臉跑開。
夜幕下,東興城外。
一堆堆燃起的篝火,宛如點點星星,綴滿大地,給著漆黑的郊野平添了一片生機,與東興城的一片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北魏軍孤軍深入,自然不會有足夠的帳篷安置數千的老幼婦孺病,於是,便在野外生起一堆堆篝火,以篝火為帳,同時在篝火上架起一口口鐵鍋,為災民煮飯熬藥。
出城後,原本混亂不堪的災民洪流,被一隊隊北魏軍士吆喝著,迅速分隔成人數大致均等的隊伍,井然有序地分派到不同的營地,然後安靜下來。
倉促之間安置災民,條件自然十分簡陋。然而,火紅的篝火、翻滾的熱湯和一個個結實的饅頭,驅走了飢寒和害怕。疲憊和悽苦的表情消失了,眼中的無助和絕望變為了陣陣的驚喜。驅逐出城時的哭嚎、詛咒和唾罵聲,迅速變為一片寧靜和低低細語,只有偶爾傳來的嬰兒哇哇哭聲驚起一片蛙聲。
營地隱約有了一絲祥和的氣息。
“小雷,你真的做了一件好事!”王思懿輕嘆道。幾年不見,當年的小死囚,仍然心存善念。
“師傅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為天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好人,以後一定會長命百歲、榮華富貴。”沈怡道。
聞言,雷少軒苦笑不已。
自己別說長命百歲是絕無可能了,倒是隨時會長命百天。
雷少軒看著沈怡正色道:“長命百歲、榮華富貴有什麼意思?妻妾成群才是我所求。你看我年輕有為,心地善良,咱們是郎才女貌,要不今晚暖床?”
“狗嘴吐不出象牙!”沈怡白了雷少軒一眼,得意洋洋道,“沒有那兩顆丹藥,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給你暖床;有了兩顆丹藥,我就能築基,哈,你能長命百歲,我卻能長命千歲,你只能做夢讓我暖床了。”
雷少軒悻悻道:“哼,好人沒好報,忘恩負義。”
王思懿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起來。
深夜,東興城,西門城樓。
黑暗中,幾雙眼睛正注視著城外。
白天,突如其來的一支長箭,射死了廉州通判魏吉海。因此,何濟領著幾位官員,也不敢亮燈,悄悄地登上城樓,觀察著城外的一切。
“北魏軍竟然收容了所有災民,難不成真是什麼菩薩心腸不成?”一名官員酸溜溜道。
“哼,假仁假義,收買人心罷了!”
“也許他們不缺糧食?”
“……”
何濟旁邊的幾位官員,悄聲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