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寧。
莫節靠在酒店的櫃檯上,臉上掛著愉快的微笑。小酒館裡人山人海,人們簇擁在桌子旁,聚集在櫃檯旁,或者乾脆擠到任何一個可以站立的角落裡。每個拳頭都握著大酒杯的把手。捕鼠人得到可靠訊息說,大鬍子被迫到附近的其他酒館去買更多的啤酒和烈味酒,以補充他賣出去的酒。
這是有道理的。央寧正遭受瘟疫的侵襲。現在這一事實是不容否認的。恐慌籠罩了整個城市。在有謠言說鼠疫是由動物傳播的之後,人們瘋狂地撲殺貓狗。莫節的兩隻捕鼠器被一群驚慌失措的農民搶走了,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可憐的人把他的狗打死——同時還一直向神明哭喊著,要祂保護它們免受瘟疫的侵襲。在恐懼中,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所有的生命,甚至一條小狗的生命,對神明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謹慎的央寧人把自己關在家裡,希望透過隔離自己可以避免接觸疾病。另一些人,既不富裕,也沒有謹慎的氣質,就陷入了放蕩的瘋狂,決心在邪神的陰影降臨之前放縱到無度。現在,棲鳳樓和其他一百多家酒館都在為這些陰鬱而活躍的顧客提供服務,每家酒館都在努力吸引那些任性而魯莽的浪蕩子。
捕鼠人望著人群的另一邊,目光落在巨鼠騎過的橡樹架上。諷刺的是,這隻野獸是一個來自制革巷的製革工人塞進去的。這個工人一定有幾分戲劇演員的氣質,因為他把那隻巨鼠擺出一副兇狠好鬥的姿態,所有看到它的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驚慌地後退,準備保護自己不被這隻咆哮的怪物攻擊。
當然,那隻老鼠真的死了。它腳邊的架子上散落著它的骨頭。製革工人臨時製作了一個木框架來支撐老鼠的面板,在填充時只使用了老鼠的頭骨。兩個紅彤彤的銅塊是用來裝眼睛的,只要光線照在眼睛上,就會發出不祥的光芒。
老鼠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粗糙的牌子破壞了這種效果。不知怎的,有個謠言開始流傳,說摩擦怪獸的皮毛可以驅除瘟疫。為了保護他的新景點,大鬍子把禁止觸控的牌子掛在了它的脖子上,不過這並沒有任何用處,因為他的大多數顧客都不識字,而那些識字的人,大多來自現已關閉的學院的學生,他們對這個怪物並不感興趣。由於持續的關注,怪物身上的幾個斑點開始顯得有些稀疏。
莫節慢慢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後屈尊繼續與那個自命不凡的學者的談話。老學究站在他的右手旁,白皙的雙手緊握著他的錦緞帽子,佈滿皺紋的額頭上滿是汗珠。捕鼠人嚐到了貴族臉上絕望的神情。
老學究舉起手指說:“學城將為這個標本支付……三塊,三塊金錠,”他輕聲笑道。
莫節拍著老人的肩膀,也和老人一起咯咯地笑了起來。學者對這個過於熟悉的手勢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就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三塊金錠,你需要抓多少隻老鼠才能賺那麼多錢啊?”
“幹了!”莫節說著,一口喝完了他杯中的酒。他指著酒館那頭,指了指圍在巨滑鼠本週圍的人群。“就是那個,”他解釋道。“這個玩意吸引了成群結隊的顧客來到這裡,而我得到了一半的利潤。現在,如果我能和學城也有類似的安排——只要城主大人認為它可以安全重開,那也許我們就能達成協議。你們要收門票,明白嗎?”
學者臉上所有的和藹都消失了。“我要那個標本作研究用,而不是給一群農民乾瞪眼看的!”
莫節聳了聳肩。“太糟糕了。看起來把我的怪物繼續留在這裡我能賺更多。”當他看到學者憤怒地轉過身去,從大鬍子那裡點了一杯新鮮的飲料時,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絲嚴厲。“小心點,學城的老爺。”莫節說道。"恐怕這次你得付酒錢了。"
看到學者惡狠狠地瞪著他,莫節笑了起來,從人群中擠了過去。也許是學者的憤怒,但突然間酒館裡感覺有點冷。捕鼠人渴望爐火的溫暖。當他穿過繁忙的房間時,他發現顧客們向他歡呼和敬酒。也許不像他殺死的怪物那麼有名,莫節卻成了當地的英雄。對於捕鼠人來說,即使是社會上最下層的人也習慣於躲避,所有的關注都比大鬍子在櫃檯後面藏的任何東西更令人興奮。
聚集在爐邊的顧客們為莫節騰出了一塊地方。一個身材高大、肩膀寬闊、有一種戰士風度、帶有明顯的北方口音的男人甚至請捕鼠人喝了一杯。這位當地的英雄禮貌地拒絕了,依偎在爐火旁,試圖溫暖手中的寒意。
當他注意到釘在壁爐後面的東西,幾乎被呼嘯的火焰遮住時,一股不同的寒意鑽進了他的身體。豬的下顎骨,它的象牙被煤煙燻黑。古老信仰時期的民間醫學,一種辟邪護身符。如今,有許多壁爐上都裝飾著這樣的護身符,而這裡的護身符是為了緩解一種特殊的疾病。
莫節凝視著火焰,他的思緒離開了繁忙的人群,離開了祝賀的歡呼聲。他想起了酒館地窖裡的那間小房間和那個被埋在裡面的人。捕鼠人把目光從爐火上移開,想知道那個人是否還在附近,是否還有人請他喝一杯。
相反,他發現自己看到的是狐君玲美麗的臉龐。看到她在找他,他的喜悅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她的眼睛裡有一種恐懼的神情,嘴角緊繃著。在過去的幾天裡,小酒館裡的雜活越來越多地由其他侍女來幹了,狐君玲的注意力越來越被其他地方所需要。
莫節沒有說話,只是抓住狐君玲的胳膊肘,領著她向廚房走去。他和那個身材勻稱的侍女的退隱引起了人群中一些人愉快的噓聲和下流的手勢,但他們忽略了這些主顧們的粗魯幽默。有些事情太嚴肅了,不能分心。
“你為什麼離開他?”他們一進廚房,莫節就問道。狐君玲擔心地看了廚師和廚房的男孩們一眼。莫節領會了她的意思,把她拉進倉庫,壓低了聲音。“你應該和唐廉在一起,”他指責道。
狐君玲被他憤怒的聲音嚇了一跳。“我做不了任何事,”她說。
“不是那樣的,”莫節咆哮道。“如果是那樣,你以為我會讓你照顧他嗎!只是發燒,被老鼠咬傷後感染的!”
狐君玲把手放在莫節的脖子上,把他的臉湊近自己的臉。“不止這些,”她低聲說。“他越來越糟了。現在不只是發燒了。”
莫節抽開身子,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他的拳頭打在一袋土豆上,驚動了一隻躲在袋子後面的裂縫裡的醜陋的灰色老鼠。它吱吱叫著,急忙跑去尋找新的避難所。
“他救了我的命,”莫節痛苦地說道。“當那東西轉向我時,我動彈不得,我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如果這個孩子沒有攻擊它……”
女人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他,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你已經為他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如果他得了瘟疫,你也無能為力。”
“我可以給他找個醫生,我有足夠的金子,即使那個混蛋在我的分成上騙了我。我可以給他請個醫生。”
“你以為掌櫃的會坐視不管嗎?”狐君玲嘲笑道。她用拇指猛敲門,酒館裡人群的竊竊私語隱約可聞。“他不可能會選擇冒險,因為這將會讓他失去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外面的人也一樣,他們可能嘲笑死亡,但他們不會去追求死亡!”
“唐廉救了我的命!我不會拋棄他的!我會想辦法的!”莫節把手伸進他新買的華麗的新外衣下面,掏出一個裝滿碎銀的大錢包。“用這些找一個謹慎的醫術高明的醫生,我們可以在不被那傢伙察覺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狐君玲搖了搖頭,但當錢包塞到她手裡時,她無法拒絕。莫節俯下身吻了吻她。“如果你好好砍價的話,也許還能剩下足夠買一件新衣服的錢。”這句話使她嘴角露出了微笑。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一時間,所有的憂慮和恐懼都被拋在腦後。只有希望和愛。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刺耳的敲門聲。廚房裡傳來大鬍子瘋狂的聲音,莫節和狐君玲很快就拉開了距離。
“莫節!”酒館老闆叫道。“你個混蛋在哪呢?!外面有個白痴說你的老鼠是假的!”
莫節握了握狐君玲的手,神情嚴肅地說道,“拿著錢。給唐廉找個醫生。”他沒有等她回答,而是轉身開啟了門,只見滿臉通紅的大鬍子就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