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渼兒心想:要是樓下的傢俱傢俬不知所蹤,是否就表示我即將再一次墮入那無盡迷茫中,失去我的父母呢?
她膽戰心驚,能聽到心臟“嘭嘭嘭”的跳動聲,甚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
好不容易,她扶著牆壁,慢慢的挪動著雙腳,走了下去。
……
“渼兒,快來給婆婆燒疊紙錢,然後帶著雞蛋上學去。”秦義蓉已經跪在堂屋外的街沿上,一眼便看到了意識恍惚的秦渼兒,忙左手拿起一疊紙錢。
她聽著大孃的聲音,尋聲望去見到了人,瞬間釋懷。
“大孃!”
她親暱的叫著她,然後向之跑去,跪在堂屋正中的火盆前,燒起了紙錢。
此時,張文秀的屍體同昨日的門板原封不動的移到了堂屋正中,就連那地面上的七星燈所在之地,也是完全相同。
只是她身上,蓋著兩床繡著龍鳳的黃色壽被。
而秦渼兒,只能看著她那雙詭異的腳和那鞋底的七顆黑色圓點。
她按照秦義蓉的意思,把紙錢分成三張一撮丟入火盆裡,瞬即,就見燒成灰飛的錢紙在火焰氣浪中,沖天而起。
秦義蓉見之,大喜。“你婆婆可歡喜了,看,你燒的錢,她格外喜歡。”
秦渼兒心中激動,當即又從地上拿起一疊紙錢,快速的分成三張一撮,丟入火盆。
火焰熊熊燃燒,那黑色的灰飛繚繞而飛,衝上了堂屋的水泥板。
她磕了個頭,心道:婆婆,您一路走好。帶上這些錢,在另一個世界,過新的生活吧。
秦義蓉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老上海手錶,急忙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雞蛋,道:“都要八點了,吃個蛋算了。”
“渼兒,好沒有,要遲到了!”李燕的聲音從前院大門外傳來,秦渼兒接過雞蛋,爬起來就往外跑去。
可走到她自己後門,她隔著養金魚的水缸不禁又回頭看了眼直挺挺的張文秀的屍體,吐出一口氣。
她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僅僅憑著感覺,如此而為。
畢竟,這是今生她最後一眼見自己婆婆吧——儘管,隔著壽被。
可她,卻不得不再見一眼。
李燕見撒著淚花,飛奔出去的秦渼兒,安慰道:“渼兒,不要難過。”
秦渼兒微微一笑,舒了口氣,回道:“嗯,謝謝你,李燕姐。我相信我婆婆去往了另一個世界,她並沒有真正的死亡。”
“也許吧。聽說人死了都會去陰間,然後受各種刑罰,最後根據今生的造化進行六道輪迴。”
“如果這樣,我相信婆婆會去往她該去的世界。”
秦渼兒透過淚光,看著東方初升的太陽,心中迷離。
不一會兒,她們就來到了校門前的轉角處,李燕便走在了後面五米左右,彷彿生怕被同學看出,是同秦渼兒一道前往。
秦渼兒已習以為常,回頭對她微微一笑,就跑進校門。
這所學校叫做北山小學,是一棟四合院房子,蒲秀曾對秦渼兒講過,這裡是1979年時,村裡的人一起開荒修建。
而此處,原本是一亂葬坑。
村裡很多人,在修學校之際,都從這裡撿到銅錢、陶罐。而秦渼兒曾經用來做雞毛毽子的銅錢,也是蒲秀當年在這裡撿到的。
廣濟有一風俗,不管家庭貧富,一旦是集體勞作,人人都必須親自參加。就算是修橋鋪路,均如此。當秦勇已經在上海工作買房,並且去過土耳其出差的那一年,也回南嶽村參加過義務修路。
秦義天常年在外奔波,為了廠裡兩千多工人的工資能按時發放到手,那些家庭中應盡的義務都得嬌弱的蒲秀同鄉裡鄉親一起,參加。
而自家的自留地,卻由大姐秦義蓉和姐夫餘元華幫忙打理,什麼澆水施肥都是餘元華從華興麴酒廠下班後,來上面院子前默默幫秦義天做。
那時的秦渼兒心裡不怎麼明白,為什麼父親在外面小車來,小車去,還進娛樂廳唱歌跳舞,可母親卻得這般辛勞。
雖然她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出入了那些地方,可總被那些漂亮阿姨,用一把綠箭口香糖搪塞,獨自坐到某處被安排的房間看電視——“秦渼,夜總會不能小朋友玩,阿姨給你糖帶你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