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曾麟書單手持刀,竟欲單人匹馬攻城。城頭上山字營的官兵們瞧見這一幕,頓時鬨堂大笑。嘿,這不是趕著去送死嘛!當即就有人舉起洋槍,準星已然對準,只待輕輕一扣扳機,便要送曾國藩那名義上的親爹去見閻王嘍。好在那人還未開火,便聽得一聲怒吼傳來:“不許開槍,誰都不許開槍.那可是曾大人的親爹啊!”發聲之人,正是馬新貽。
那曾國藩麾下的湘軍,雖說在戰場上屢戰屢敗,可逃跑的本事卻堪稱一絕,比那八旗新軍裡的旗人大爺們和新兵蛋子強多了。當日從寶應戰場倉皇逃竄出來的三四萬殘兵敗將之中,起碼有七八千人是湘軍的人馬。
此外,淮安府城以及後方的徐州、海州,也都駐紮著不少湘軍。曾國藩一越過淮河,立刻吩咐袁甲三、馬新貽去接管徐州和海州,自己則將湘軍收攏起來,撤往山東,還迅速控制了兗州府城和曲阜縣城。而他打的旗號竟是保衛孔林,實則把衍聖公府牢牢掌控在了手中。這衍聖公府可不簡單吶,那可是山東首富!孔家乃是山東最大的地主和糧商,家中還有錢莊、當鋪,存銀上百萬兩,屯糧數十萬石。拿下了衍聖公府,曾國藩便能在山東就地募兵,擴充他的湘軍。只要能讓湘軍重振雄風,這山東之地,便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便是給馬新貽一百個膽子,他也絕不敢把這“山東王”曾國藩的爹一槍給崩了!
馬新貽不敢動手,曾麟書的膽子可就更大了,徑直跑到海州的護城壕外,扯著嗓子大聲叫嚷:“城上的人都聽好了,我乃漕運總督曾國藩他爹!今日我便要死在海州,做那大清的忠臣,若是殺我,便是馬新貽所為!我兒子可是個大孝子.他定會為我報仇雪恨,我死得其所!”
馬新貽聽了這話,差點沒被氣得翻白眼,好傢伙,這不是明擺著耍無賴嘛!
“傳令下去,誰都不許開槍,萬萬不能傷了曾大人他爹!”馬新貽雖心中無奈至極,但曾國藩的爹他還是不敢殺。為防止手下人一時衝動胡亂開槍,他又著重強調了一遍剛剛下達的命令。
站在他身後的親兵們齊聲應了個“喳”,便如一陣風般飛奔著去傳達命令了。
還沒等這些親兵傳令回來,又見一個拄著柺棍的胖子,手持寶劍,晃晃悠悠地前來“攻城”,一邊走還一邊喊:“我乃衍聖公孔繁灝.今日就要死在馬新貽之手了!馬新貽,我知曉你家信奉天方教,這天方教的馬新貽竟然要殺我名教的衍聖公,好得很吶!天下的儒生們定會為我報仇雪恨!”
馬新貽聽到這話,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背過氣去。曾國藩的爹不能殺,這衍聖公就更是殺不得!
如今這儒學名教,已然有了“太平道”的影子,那可是有組織、有武裝的!曾國藩便是名教在山東這一方的治頭大祭酒,其他省份也大致如此,都是名教的大軍閥擔任治頭大祭酒。馬新貽身為信天方教之人,要是真殺了名教的衍聖公.他簡直不敢想象會引發怎樣的滔天巨浪!
“傳令下去,不許開槍,不能殺衍聖公.萬萬不能殺啊!”馬新貽急忙再次下達命令。
這仗還怎麼打?這個不能殺,那個不能殺,哪有這般打仗的道理!
馬新貽的三個結拜兄弟也瞧出這仗沒法再打下去了——被敵人打死,那是丟了自己的性命;可要是打死了敵人,全家老小都得跟著遭殃,橫豎都是個死路!
“大哥,這樣可不行啊!這個不能殺,那個不能殺的,弟兄們計程車氣都沒了!”
“是啊,要不咱們撤吧!咱今兒就算拼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殺了曾大人他爹和衍聖公,等回頭長毛打過來,咱還是守不住海州,倒不如早點跑路吧!”
“對,撤吧!大哥,咱都是安徽人,李大人、袁大人也是安徽的,這次李大人擁戴新皇帝立了大功,已經當上了北洋大臣,咱正好去投靠他。”
聽三個兄弟這般分析,馬新貽也深知海州是守不住了,只得長嘆一聲:“罷了,撤吧又是曾大人他爹,又是衍聖公,還有個大清皇上,哪一個我這個只有三個營的小角色能招惹得起”
馬新貽的三個兄弟聞言,都鬆了一口氣,連忙拱手說了聲“得令”,便各自去召集部下準備撤離了。
馬新貽則朝著城外的曾麟書、孔繁灝拱手一拜,高聲說道:“聖公、曾大人,你們厲害,你們都是名教聖裔,咸豐忠臣,我馬新貽實在是打不過你們,我逃,我這就逃了這海州,我是守不住嘍!”
咸豐踏入海州城,端坐在海州州衙大堂之上,仍覺如夢似幻,仿若身處一場荒誕離奇的大夢之中,一時難以回神。
想他竟僅憑曾麟書與孔繁灝這兩位“得力干將”,未費一兵一卒,未放一槍一炮,便如探囊取物般輕鬆奪下海州城,自此有了一方立足之地。這等戰績,便是大清朝創業的祖宗,怕也得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