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曼沒有告訴陳淵曦,抑鬱症已經摺磨得她生不如死。
自幾個月前,從她上次探監,和陳婉馨,鄭凱,顧曦那瞭解到陳淵曦這十多年的一切之後,便終日魂不守舍。
墨謙自殺,駱揚被執行槍決,一眾墨世人等以及陳天驕的家族作鳥獸散,王萬坤和饒羽夫婦亦自首入獄,陳淵曦果真信守承諾,為夫妻倆作證他們在獲取證據過程中的配合,一齊只入獄兩年,王正娟便徵求了丈夫的同意和支援,暫且放下兩歲多的孩子,獨自去尋周楠楠。王氏夫妻感激之下,向王正娟坦誠,昔年逼著她結婚的,始作俑者,是他們。這一切,王正娟一字不落地傳送微信給趙淵。趙淵有兩個手機,平時上班只拿工作號,工作號裡,除卻工作範圍的人,獨獨只有舒小曼,保姆,顧曦,鄭凱這幾人的微信,其餘的聯絡人,均在另一個手機中,那手機一般放在家裡。舒小曼見到微信,遲疑片刻,將之刪除。
陳婉馨在入獄前,把行賄官員誣賴陳的事,寫了封信,寄給趙淵的住處。舒小曼作為妻子,收到信件。這封信,沒有到趙淵的手中。
她在探監時,更是獲悉,陳淵曦的第二父親,弘軒自裁,並且在自裁之前,將陪伴了陳淵曦兩年多的張東,親手槍斃。
陳婉馨入獄,鄭凱為生活奔波,顧曦術後雖恢復較好,早不是當時的玉人公子,張安安尋了一份音樂老師的工作,將王襄的父母接在身邊,帶著王詩湘,過著平凡而簡單的生活。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著自己的位置,活著是自己,過著是自己。
她站在王襄的公墓前,往事一幕幕,一重重,直入天上的星辰,同樣的天空,年年歲歲相似,歲歲年年卻不同。即將而立的她,竟爾生出一股寂寥不勝寒的錯覺。
唯有她,嫁給了好像是想嫁的人,過著豐衣足食,受人尊重的趙太太的生活。先生的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財富和聲望的水漲船高,她看似,就在人生的最巔峰中,享受世人的無比豔羨和恭維,卻不知,高處不勝寒。
趙淵以她產後身體不佳為由,拒絕帶她出入任何本需夫妻同臺出場的宴席,以工作繁忙為由,除卻陪同孩子,從不帶自己出門,只有當自己的父母,趙淵的岳父岳母來時,她才能得趙淵的幾天照拂和溫柔。
她像是,被世界隔絕了。
舒小曼一直和趙淵分床而睡,哄完孩子,各自回房。孩子想跟著誰一起睡,便由保姆領到誰的臥室。因怕耽擱趙淵的工作,自小吵鬧的夢溪,便一直由她自己帶著,那個本來就沉默的夢遠,卻偏愛父親書房裡的安靜,簡單,變得愈發少言寡語。閒暇時分,她小心翼翼地打理著房間,生怕孩子們扯壞了一切關於林文溪相關的物品,若不然,趙淵會獨自在房間裡大發雷霆,或是數夜不歸。
他在忍,她亦在忍,一年多的夫妻生活,從未經歷什麼蜜月,便墮入永寂的深潭。
其實就算從前同床,又豈僅是異夢,趙淵在任何時候,都不可能對自己縱情相向。趙淵更是無法體會這樣的痛楚,他給足了舒小曼自由,也給足了舒小曼墮落。
她想起軍訓時的張教官,濃眉大眼,嚴肅地訓著趙淵和林文溪。
她想起趙淵對林文溪喊著:“一,一,二,二,二,一。”
她想起兩個人畫的血色的眼睛,想起東川的琴聲,還有云澈和朱紫萍的婚禮,想起朱紫萍說:“如果兩個男孩或者兩個女孩子相愛了,請千萬不要拆散他們,因為他們的愛情,需要更多更多的勇氣。”
她最後想起,張安安曾經在舒小曼結婚之後,和她說過。
“小曼,之前那個故事,我沒和你講完。”
“溪哥,有個愛他的女生,足足等夠了他八年,直到他親口和她說,他愛上的,是曾經那個為了他,遠走他鄉的男孩子,她才放手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她,到底放手了。她以後嫁了個好男人,過得 很幸福。。。”
文溪一直是一個人。。。而自己,將他的男人用孩子綁在自己的身邊。
襄啊,你最後,總歸是懂了吧。可我,還不懂。
舒小曼的淚水緩緩滲入冰涼的水泥公墓中,墓碑處不知怎地,滲出兩滴水,像極了天堂中落下來的淚。
舒小曼經常看到,一大片的雪地裡,一個孤單的身影默默地踽踽獨行,風雪漫天,他漸行漸遠,漸行漸遠,她卻知道,他一直就在那裡。。。
舒小曼走得很突然,服用了過量的**之後,投湖自盡。
趙淵在她抽屜的病歷裡,才發現她早已經患上了重度的抑鬱症,而這間房,從前他除了去看孩子,再沒有踏足過。
一紙遺書在一週之後寄回了家。
末句:“王襄之死,總算是分明瞭,而我不知面臨死亡即將來臨的那一刻,我到底該不該清楚呢?但是,阿淵,至少,你是清楚著的。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小曼絕筆。”
趙淵看完信,緊緊抱著頭,蒙在被子裡,被子裡,傳來沉悶而窒息的哭泣聲。
只是微信,電話,悉數被陳淵曦拉黑。從前,從前的從前,自己或許一個電話,幾條微信,便能讓相見變成瞬間,豈不知,此時此刻,伊人又在多遠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