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襄是大學同學中第一個去世的,他走得如此倉促,倉促得只留下那麼一句話。那句話,或許是答案,或許,又不是。
挺著大肚子的張安安,終是不願以未亡人的身份作悼詞。
“他做出了他的選擇,我會尊重他。”張安安笑著說,慘白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意。
那天,王襄得知鄭凱病危,發了瘋一般,東西亦不收拾,轉身就走。張安安彼時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她急切地拉住王襄的手。
“襄,我又懷上了你的骨肉,你要記住!”
王襄彼時欣喜萬分,在她身上愛憐地親了一口又一口,信誓旦旦地讓張安安等著他回來。他很想要這個孩子,一如從前。她相信他會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她看見他眼中異樣的光芒。那一刻,他是完整地,屬於她的。
這一等,就是一日,再一夜,卻最終等到的,是陳淵曦哽咽著的電話。
她不知道王襄在做出那一刻的決定時,是否有想過這個孩子,是否,有想過自己。
張安安的生母,被墨謙所棄,遠走他鄉。生下張安安以後,刻意結識了在墨世工作張老闆。張安安不到五歲,生母憂憤難解,溘然長逝。她卻早已牢記母親的仇恨,來自那個叫墨謙的男人。
這一生,都只想著為生母復仇,這一生,都在和張老闆相互利用與被利用。
她向張老闆學習讀心術,催眠術,極有天分。張老闆向她告知墨謙的每一個任務,墨世的一切。她終是在大學,等到了這個機會,她認識了林文溪。與其說是幫助,毋寧說,是為了復仇。只是涉及流血殺人的事件,是墨世的極端機密,張老闆也不甚清楚。她曾經懊惱過,為何不能探知張東被派去殺害趙銘將,她也懊惱過,不能探知墨世對林子偉動手,但是她覺得,她盡力了。
可她在大學,卻也認識墓地裡的這個男人。
他似乎很花心,但是她知道他其實很專心。他似乎什麼都會,卻什麼都不精。她知道他天生都有一顆好奇的心。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為什麼會愛上那樣一個毫不引人注目的“窩囊廢”,只有她知道,他從不與人為惡,她知道他一直很善良,善良到經常去喂學校裡的流浪貓。而她,是最喜歡貓的。
曾經以為他只是嫌棄她長得胖,瘋了一般地減肥,乃至主動去明星選秀,全部,是為了報復。這麼多年,她當眾侮辱過他,她甚至讓他給自己擦過鞋子。她在臺上唱歌,會突然衝下去,直接走到他跟前,將他轟出去。
可她喝得爛醉的時候,經紀人要欺侮她,第一個跳出來的,始終是他。
墨謙和墨世的人來找證據時,張安安虛弱得無法起床,但是她一貫會在自己的房間裡裝上專屬的針孔攝像頭。她眼睜睜地看著墨謙冷眼旁觀,自己被墨世的人反覆凌辱,卻都未說出自己的身份,反而有種報復感。
那些照片,都是她自己主動撒佈到網上的,謠言也是她自己造的。
為的,只是能將他留在身邊,久一點,更久一點,寧願不再要所謂的明星光環,也要他親口喂自己喝一口熱粥。寧願俯身遷就著他的一切,也要聽見他在完事之後唱著:“讓我們蕩起雙槳。”他其實比趙淵更流氓,所以他才會說“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願做一條水草。”
只是她不解,為何她和他,再無相戀的緣分,為何明明跟著自己走過每一處城市,卻從不再對自己說愛。為何明明一直追隨著自己,又一時縮在小城,只在BC公司附近租個小房子,尋個能天南地北到處跑的市場銷售。
張安安覺得累了。
這幾個月的時光,是人生中僅有的,最快樂的日子。
從前,她不懂。
原來他自己都不懂,只知道兩個都愛,於是兩個都去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