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溪又想著,無怪乎鄭凱從前總認為自己不夠爺們,無怪乎鄭凱十分難以接受男生和男生之間的親暱,想必鄭子恆從小就對他灌輸了諸般思想吧。
林文溪緊緊捏住拳頭,終是把一腔憤怒化作了心酸,他哽咽地問鄭子恆:“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麼?”
“沒有過。”鄭子恆說。
“那為什麼要讓鄭凱瞧不起和你一樣的人呢?”
“我只是怕這個心理上的毛病,會傳染,怕他以後碰見和我同樣的人,會受到影響。”鄭子恆有些著急地解釋。
“那你認為我會傳染他,對吧?”林文溪問。
“你是這樣的人嗎?”鄭子恆問。
“那天我和趙淵,你都看到了。”林文溪說。
“也許,我也不知道,總之,我覺得阿淵應該不會這樣吧。。。”鄭子恆有些喃喃自語地說著。
“淵哥不會哪樣?”
“文溪同學,阿淵應該像老趙一樣,不會喜歡一個。。。不會喜歡我們這樣的人吧,而且,他是老趙唯一的獨子,你怎麼可以把他變成這樣的人呢?”鄭子恆說著,忽然明白自己說錯了,忙於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乾脆又飲盡一杯酒。
林文溪的沉默,讓鄭子恆愈發侷促不安。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這樣說你,我只是覺得,文溪,這感覺太痛苦,你知道嗎,太難受,我照顧他,很幸福,可是人的慾望總是沒有上限的,和他相處這麼久,我不止一次地希望他能牽著我的手,不止一次地希望他甚至能親吻我一下,但我一想到那樣,對他就是一種褻瀆,我不配。。。不配。。。”鄭子恆有些激動,臉色也因酒氣而漲得愈發通紅。
“這樣的愛,難道有錯嗎?”林文溪不知不覺間,豆大的淚珠滾滾滑落,落入他的酒杯中,他端起酒,喝完,只感覺到不盡的苦澀。
“是啊。。。有錯嗎?”鄭子恆忽然笑著,又搖搖頭,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文溪,你是家中的獨子,你爸爸一生清廉,有口皆碑,如果你爸爸知道你。。。他會怎麼想呢?人活一輩子,不是為了自己吧。”
“如果我可以改,我一定會改,這,能選擇嗎?”林文溪反問。
鄭子恆痛苦地搖了搖頭:“銘將走之前的那幾天,一直在唸叨著你,擔心著你,經常,我反覆讓阿淵他手機上存著你的照片給他看,他才能安心。”
“我能感受得到,能感受得到他對我爸爸的感謝,能感受得到他的期待,但是。。。”林文溪忍不住淚意翻湧。
“所以,你往後,還是不要再去插足這些事了。你被人襲擊的事,我也知道了,阿凱保護你,保護那個女孩子。。。做得。。。很好。”鄭子恆說。
“謝謝。伯伯生前。。。我沒能照應好,以後,我會盡我全力!”林文溪說。
“不,他希望,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插足了,讓阿淵,一個人去處理吧,他,能行的。你,也和阿淵保持一些距離,他的身份,於你而言,太危險了。”
“謝謝伯伯的提醒,我心裡有數。”
林文溪轉身離開,他實在不忍心再呆在這個可憐的男人身邊,也許每個人身上都有著時代的印記,但是那個男人將他自己永遠鎖在了七十年代,那一場青春不自禁,卻不明的情愫中。
出去之前,林文溪轉身問鄭子恆,他的聲音不知是因寒冷還是激動,顫抖得厲害:“鄭叔叔,凱哥這二十多年來,哭過嗎?”林文溪問,他抬起頭看著薄霧中的陽光,忽然覺得再明媚的陽光,也照不亮這世間永久存在的某個廢墟里。
顧曦哇啦地一聲哭出聲來,他突然明白,何以綠野軍校遇見的鄭凱,那般沉默寡言,那般拒絕,厭惡著很多事情。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一個,本應最能體會和理解自己苦楚的人。
裡面,鄭子恆埋頭趴在桌面,口中喃喃自語:“沒有哭過。。。也許。。。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