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處物件。
家裡慌了,單位也慌了,這麼優秀的青年才俊,怎麼會還單著呢?於是鄉鄰十八里,鄭子恆一年中閱盡人間春色,卻挑不出個合適的。最後,他看到高中時就一直追他的同鄉郭慈雲寫給他的一千封情書,就和她結婚了。
過幾年,鄭子恆帶著妻兒進城,和趙銘將忽然就少了聯絡,不久以後,他隻身一人外派到其他縣,再不久,就將妻子郭慈雲和兒子鄭凱一併接去外縣,和趙銘將徹底斷掉了聯絡,直到聽說趙銘將江湖落魄,債臺高築,八九年契闊分別,才重又謀面。
“你們,怎麼會那麼多年都沒有聯絡?”林文溪紅著眼圈問。
“不知道。”鄭子恆有些悽然地回答,一杯白酒飲盡。
“你們,什麼時候進城的?那時候凱哥多大啊?”林文溪忽然問了一句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不太記得了,大約也有六七歲吧。”鄭子恆彷彿還沉浸在回憶中,並沒有詳細回答林文溪。
林文溪想繼續追問,忽然覺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又想到什麼,有些羞紅著臉,支支吾吾問:“那。。。那你要是喜歡趙伯伯,你怎麼。。。生下凱哥的。”
鄭子恆有些驚訝,他點點頭笑著說:“現在這年代,後輩果然開放呀。”又說:“那時候血氣方剛,根本沒有某些方面的念頭,只知道是那方面的事,就情不自禁了。但是,其實做事的時候,腦袋子裡,想的是阿淵的爸爸,他的笑,他的皺眉。。。”
林文溪歪著腦袋,以掩飾住自己的慌張,問:“那現在呢?”說著,自己別過臉去,偷偷望著窗外。
鄭子恆笑而不語,林文溪此刻如芒在背。
林文溪想起弘顏,想起爸爸媽媽,他突然開始害怕,哪一天,和趙淵也會如此這般。
現在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同樣的人,而這個人可以向他傳輸結婚經驗,婚後生活,林文溪簡直好奇得不能自拔。
可眼前這人,剛才的故事,卻和顧曦如出一轍,不同的是,趙銘將也許至死都不知道鄭子恆的心思,而鄭子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對心愛的人吐露心思。
那樣單純地愛著的過去,那樣揹負著一切而不去影響愛人的生活,卻要讓這份感情埋藏一輩子,帶到黃土中,這是怎樣讓人難以想象和無法接受。
而起碼,鄭凱是知道顧曦對他的感情的,起碼因著這份感情,鄭凱不時會憐惜顧曦,也會懂得顧曦。可也因著這份感情,鄭凱厭惡著顧曦,拒絕著他。
更幸運的也許是自己,趙淵多少對自己有感情,儘管林文溪無法掂量出分量,但是自己知道,趙淵也知道,這成為他們之間無法斷掉的紐帶卻也成為彼此無法跨越的深淵。推此即彼,林文溪心中難受得無法抑制。兩股情緒在心中彼此交纏,越爭越烈,林文溪無法表述難受,無法戰勝驚奇,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良久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伴著白酒入胃,讓白酒激盪起血脈中的暖意來平息自己紛亂的心緒。
而顧曦,卻已然淚流滿面。
鄭子恆就像回到時光倒流時,幾十年前的自己身邊,能將林文溪的一切都看穿看破。他勸下林文溪手中的第二杯酒,說:“不愛一個女人,就永遠不要娶她,那會毀了她。”
“你和她有了孩子,凱哥也這麼強悍,不是應該會幸福。。。”林文溪小聲問。
“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心裡想著的總是另一個人,時間久了,她就會猜疑,漸漸地,她知道那個人,不是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鄭子恆說:“你們,千萬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害人害己。”
“那要是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呢?難道都不行嗎?”林文溪問。
“你爸爸媽媽會同意嗎?你親戚朋友會怎麼看你?”鄭子恆有些嚴肅地說。
“那,你怎麼看這件事的本身呢?是心理疾病?還是血裡帶來的?”顧曦問。
“我曾經推想了很久,認為我喜歡一個男人,無非是自己不夠堅強。所以從小對阿凱要求十分嚴格,他沒在我和他媽媽面前撒過任何嬌,他從小學會用拳頭解決問題,我要求他行為舉止,一切都要像個純爺們!我甚至十三歲就把他送去了綠野軍校,讓他幾乎獨自一個人生活了六年,一直到現在,我看他比所有同齡人都懂事,都爺們,我也就放心了,看來我路子是選對了。”說到這,鄭子恆不免有些自豪。
林文溪心中只覺得憋了一股子怒火,自己從小被父親嚴加管束的種種,一一在眼前重演,那些曾經的束縛和痛楚,讓自己一直覺得自小就缺失了什麼,而這種缺失,有時候甚至只能在記憶停留在方方那裡時,才能得到些許彌補。
可鄭凱小時候又是過著怎樣的生活呢?鄭凱的形象似乎化成了那個六七歲的小孩子,一直衝在自己前面保護著他,愛護著他,背後,也許就是讓鄭凱傷痕累累的鞭子,而執鞭子的人,卻是自認得意,不想讓鄭凱有一絲喜歡同性的思想的鄭子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