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忽然一暖,被衛瀟抱緊,他輕輕握住她的雙手:“別怕,青音,別怕。”
那種溫暖的話語帶著說不出的力量,令顫抖的少女慢慢平靜了下來。
“後來麼,後來,”辛笛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細細回想當時的情景:“那個看起來文弱的白衣僧人突然自船頭站了起來,對我說了五天來的第一句話:‘等我。’便足尖在船舷上一踩,飛身上了河岸,正正落在那三名漢面前。”
“那三名大漢本來嚇了一跳,但見站在他們面前的不過是一名文弱安靜的白衣僧人,也不象有什麼高深法力的樣子,都不由大笑起來,說:‘和尚不守規矩,也想來分一杯羹麼?’”
“白衣僧人雙手合什,低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三位施主能否看在貧僧的面子上,放過這位姑娘?’”
“三名大漢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這個和尚好不懂事,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叫做‘鬼見愁’,咱們弟兄三個是這裡號稱‘混元三霸’的,是惡人中的惡人,你竟然還勸咱們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十分好笑麼?”
“其中一名大漢指著自己右臉上一塊醜陋無比的黑色印記道:‘和尚你認得不?這可是修真者在修行中生了邪行,以至於修成邪門外道的印記,你叫咱們放下屠刀,豈非是勸老虎不要吃肉?’”
“另一名大漢將刀架在僧人脖子上,道:‘聽說佛家講果報,今世殺了什麼,來生就會變做什麼,不如咱們先將這和尚殺了,看看來世會不會變做個和尚,如何?’說著雙手合什,學著和尚唸了一聲‘阿彌託佛’,他的另兩個同伴哈哈大笑,齊聲說好!”
“他們說完了,就聽那僧人也說了聲‘好’。三名大漢奇怪道:‘和尚,我們要殺你,你也說好,你難道不怕死麼?’”
“僧人道:‘死有什麼可怕的?死亡對於我們修佛的人來說,不過是搬了一次家而已,靈魂從身體這個破舊腐朽的屋子裡搬出來,回到高深廣遠的家,如同鹿歸於野、鳥歸於空、真人歸滅。請諸位快快幫我搬家吧!’”
青音悄聲向衛瀟說道:“這個是《出曜經》上說的,我聽師父生前提起過。”
衛瀟點了點頭,輕撫了下她的秀髮。
只聽辛笛道:“白衣僧人連聲催促,那幾個大漢反倒疑惑起來,不敢下手,這時那名原先躺在地上的女孩子爬了起來,對著他們冷笑道:‘你們三個不是號稱‘混元三霸’嗎?怎麼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和尚反倒不敢動手了?你們今天要是不殺了他,以後在‘鬼見愁’這地方也別想抬得起頭來!’”
“那三人道:‘臭丫頭!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然也不會和我們一樣流放到這蠻荒之地來!你和咱們也不過是一丘之貉,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有本事殺了這和尚,我們便放了你!’”
“那女孩子胸前的衣襟被扯爛,露出白嫩嫩的胸口,她卻一點也沒不好意思,散著頭髮,瞧著那三人道:‘那好!你們可要說話算數!我若殺了這和尚,你們便放了我!’三人點頭道好。”
青音聽到這裡,秀氣的眉尖不由蹙了起來,道:“這個女孩子怎麼這樣,那僧人是來救她的,她竟然要殺了那和尚來換取自己的性命!”
衛瀟道:“也許她是在那個蠻荒之地生活的久了,在那樣弱肉強食、你死我活的環境中,她所學會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生存吧!正如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惡龍,長久的凝視深淵,深淵亦將回以凝視。在那樣的地方,多麼良善的人最終都會被逼出惡的一面。”
青音點了點頭,對著辛笛道:“那後來呢?那個女孩子有沒有殺了那個僧人?”
辛笛道:“那個女孩子向著僧人走了過去,用十分嫵媚的樣子看著他,容色散亂,眼神卻如絲,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道:‘和尚,你是來救我的,我反而要殺你,你死之前,會不會恨我?’”
“僧人依舊低著頭,鼻觀口、口觀心,似乎完全沒有被她的模樣所打動,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我一死,能換來你的生,那麼我這條命,也是值得的。’”
“女孩子又走近了一點點,她的身子幾乎快要貼上僧人,她撫摸著他的下巴,用異常嬌媚的語氣道:‘可是我怎麼看和尚你有點兒臉紅呢?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然後她握著頭髮的右手突然抽出六七根銀針,甩向旁邊的三名大漢,同時左手用力一推僧人,大聲道:‘和尚你快跑!我替你攔住他們!’”
“她甩出的是‘鳳尾針’,針身上發出絢爛的色彩,能使人致幻,那三名大漢近在咫尺,猝不及防,中了毒針,頓時動彈不得。女孩子對僧人道:‘你快走!他們法力高強,我這針只能攔他們一時半刻,遲了就走不了了!’僧人卻不跑,道:‘我若走了,你怎麼辦?’那女孩子悽然一笑:‘我也是被流放在這蠻荒之地的惡人,受了禁咒,是離不開這裡的!’”
“這時,那三名大漢手足稍稍一動,女孩子急忙推那僧人:‘你快走!你的救命之恩,蝶魘一輩子都記得,若有緣,我們來世再見!’僧人卻嘆了口氣:‘你說這話,是自知自己必死的了!’話音剛落,刀光閃動,三名大漢已破了幻術,三柄刀同時砍向女孩子,同時怒吼道:‘妖女!跟咱們使這等詐術,今日將你碎屍萬段,叫你即便死後靈魂也永遠返不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