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的確有些詫異,繼而緩緩漾起一絲莫測的笑意:“然後呢?殿下意欲何為?”
“我知道夫人對這個妹婿很是關切,也在此向夫人保證,但凡有我一日,定能保子奉安然無恙。”他頓了頓,又刻意道:“這一次,我是為了夫人。”
此時此刻,聶沛瀟說出的這一句話,的確是為了出岫,也是真心實意想保住沈予。但他卻實實在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會一語成讖,要他踐行此諾。
世事詭譎,沒有人能預料到最後的結局,而這也是命運的奇妙之處。當然,這是後話。
聽到聶沛瀟主動提出要保下沈予,出岫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這是何必,妾身記得曾說過,沈予的事不勞您費心了。”
“我也曾對夫人說過,請夫人給我一個機會。夫人不也是沒聽進去嗎?”聶沛瀟遠目望向水面,任由徐徐清風吹起衣襬:“個人有個人的痴法,個人也有個人的執著。我為夫人立下這保證,並不是要夫人欠我人情,亦或回報什麼。我只是希望夫人能正視我的心意……”
“殿下又是何苦……”出岫只得再拒:“世間女兒百媚千嬌,擅琴者亦不在少數,我一個寡婦實在不值得……”
“但我偏偏遇上了夫人。”聶沛瀟苦澀一嘆:“為何別的女子彈琴沒能打動我,偏偏讓我聽見了夫人的琴聲?為何我沒三番兩次遇見別的女子,偏偏與夫人不期重逢?這都是緣分使然。”
“那也是有緣無分。”出岫再嘆:“殿下既然將妾身當做知音,也該明白知音者,不能強求。”
“正是因為知音難求,才更難得。”聶沛瀟連忙剖白:“我沒有強求,我是希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他垂目看著左手背上的淺淡疤痕,再一次為那夜的唐突而致歉:“我知道我從前對夫人……多有得罪,但我是真的急了,若不讓你知道,我這輩子都要相思無疾而終了。那滋味兒,並不好受。”
他想忘掉的,這段時間也一直在為此努力,但每每想要忘記,後果卻是相思更深一分,更煎熬一分。若是沒有這緣分,上天為何要讓他遇見她?幾年前的晗初、幾年後的出岫夫人,兜兜轉轉只有她。
聶沛瀟自問曾經交出的那顆心如此真誠,但換來的是次次被忽略;他的執著凝固在每次見到她的那一刻,對方卻總是冷言冷語地拒絕。
喜歡誰與身份無關。愛上一個寡婦,他若能控制,也早就死心了。他只恨對方不明白……
日漸高,光熱漸曬,出岫微微眯起清眸舉目眺望,這山清水秀中便盡是雲辭的身影,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事隔經年還如此清晰。
曾有人愛她至此,曾有人令她深愛至此,此生無憾。
想到雲辭,出岫眼底隱隱有些淚意,湖風吹過又立刻消失無蹤:“若是殿下每次約見妾身,都要說起這個話題,那妾身只好對殿下避而不見了……煩請殿下讓船家回航罷。”
她還是在逃避他,聶沛瀟骨節分明的手倏然一緊,死死握著手中玉簫,不敢繼續表白下去,只怕再引起出岫的反感。他迎風而立,應聲回道:“好,回航。不過這船行得遠了,只怕還要一個時辰才能返回京州城。”
“無妨。”出岫垂眸。聶沛瀟只得示意馮飛傳令下去,將這座異常華美多彩的雲舟調頭。
“夫人既然不願撫琴,不如聽我獨奏一曲如何?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這句話聶沛瀟有所隱瞞,其實他早已打定主意,等到今冬七哥慕王登基,他便請求七哥將他的封邑指到房州。
至多明年,他就能去房州找她,從此長住煙嵐城,也有足夠的時間去追求她。因此,這一次的見面他並不苛求,出岫能答應來翠湖見他,實在是意外之喜。
聶沛瀟想起自己從前曾放出豪言壯語,說是這天下女子難以入眼,當時又怎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深深沉湎在情愛之中,為一個求而不得的女子卑微著,煎熬著。
情不重不生娑婆。終於,他也墮入其中,難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