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城依山傍水,城池雄高,山在南、水在北,四季如春,氣候溼潤,歷來是風水寶地。
翠湖位於京州城外北麓地帶,面積抵得過三座皇城,中間被一條長長的白玉拱橋隔離成南北兩個小湖。南湖略靠近城內,熙攘往來,一年四季熱鬧非凡、遊人絡繹不絕;北湖更靠近城外,其上廊亭高簷、飛柱雄抱,兩側以盤螭雕欄隔絕開來,乃是皇親貴族出入專用。
一艘華麗溢彩的鎏金雲舟自應元宮駛出,徐徐轉入翠湖之北,今日更有天公作美,夏末秋初的季節,涼爽怡人。
雲舟上層的甬道甲板上,出岫撥開珠簾蓮步而出。白紗裙裾逶迤曳後,緊裹著她的曼妙身姿;素色絲帶將一頭豐盈秀髮束成墜雲髻,整個人衣袂飄飄猶如天上仙子。
單單隻她一個背影,已足夠顛倒眾生。
昨日在應元宮中,慕王最後問出的那個問題,她沒有回答。恪守多年,甚至是接受那座貞節牌坊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雲辭。但在慕王以為和沈予有關時,她下意識地住口不言,想要給他造成一種錯覺。
而這種錯覺帶來的好處,一是能令慕王顧念沈予與自己的關係,對沈予多加重用,少些猜忌;二是這話倘若傳到聶沛瀟耳中,想必會令他有所退卻。
但今日這場宴邀,她終還是來了,身為雲氏當家主母,於情於理她都不能拒絕誠郡王的邀請,更何況還是堂堂攝政王代為傳話。
想必聶沛瀟也是捏住了這一點,知道她不得不來。
湖上清風習習緩緩,出岫扶著舷窗向外看去,只覺景色分外優美,入眼所見皆是人間仙境也不為過。只是她並不曉得,在外人眼中如她這等美人,亦是教人驚鴻一瞥,似能夠忘卻前塵。
隔著水幕翻飛的澄湖天色,聶沛瀟在其身側定定看著,一載未見,出岫神情更添冷淡,那雙眸子也是一片空澈。她容顏絕色有種攝人心魂之美,此刻衣袂翩躚,猶如凌波踏水一般,身姿美不勝收。
這一方空間,此一時靜謐,湖面上的喧囂遠遠地退卻在外,聶沛瀟眼中只剩她一人。
“去年殿下前來煙嵐城宣旨,也是這個時節。”出岫淡淡開口:“只不過煙嵐城雨水太多,入秋便要進入雨季,不比京州天色晴好,令人心怡。”
“心怡亦或心煩,並不是因為城池天氣,而是為了心裡的人。若得兩情相悅,縱是苦寒之地也令人心怡;若是求而不得,縱然繁華之地也無法令人開懷。”聶沛瀟見出岫沒來由地閒扯,沒有一句在正題上,便忍不住如此說到。
出岫淡淡轉眸看了他一眼,附和而笑:“殿下說得沒錯,因而雖然煙嵐城四季多雨,不比京州繁華熱鬧,但妾身還是喜歡。”她停頓片刻,續道:“只因那是先夫故里,埋骨之處。”
相對而立,咫尺凝眸,偏生心上人說話狠絕,不給自己留下一絲遐想。聶沛瀟倒也習慣了,一笑而過,取出玉簫道:“兩年前,夫人送的這把玉簫,我一直帶在身邊。其實今日請夫人一遊,也是存了私心想真正與夫人琴簫合奏一曲……不知夫人可願意?”
出岫垂眸瞥見他修長手指握著的玉簫,沉吟一瞬回絕道:“妾身多年不曾撫琴,手指生硬,還是不貽笑大方了。”
聶沛瀟目中霎時劃過失望神色,眼底浮起絲絲碎痕:“夫人非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妾身孀居之人,拋頭露面本就於禮不合。何況殿下您天潢貴胄,不該與妾身這沾滿銅臭的寡婦多有往來。”出岫打定主意,這一次必要讓聶沛瀟死心無疑。
聽聞此言,聶沛瀟沒有再勉強,只垂目看著手中玉簫,唇畔浮起一絲淡淡自嘲,轉了話題道:“那我便與夫人談談正事罷。”
“正事?”出岫不知,自己與聶沛瀟之間還有什麼正事可談,遂不解地看去,以目光詢問。
“沈子奉。”聶沛瀟薄唇吐出這個名字。他承認這藉口很拙劣,也很卑鄙,事實上他並不想在出岫面前提起沈予,可如果不提,出岫似乎就不願意與他說話,他們之間也再沒有任何話題可講。
果然,聽到沈予的名字,出岫神色一凝,面上透露出幾分不悅:“殿下想說什麼?”她再次想起昨日在應元宮裡,慕王問的那句話——“因為沈予嗎?”
聶沛瀟見出岫有此一問,也不閃躲,只道:“夫人大概還不知道,子奉如今在我麾下,這旨意雖是七哥下的,但也是我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