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官復原職,但暫時閒散在家中……”二山應道,“至於那件事,他們既不用刑,也不逼供,抓了幾個人關在大牢裡,就打算這麼耗著。”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能撼動丞相府,才提劍闖進去?”凌朝風問,“就為了能讓畢夫人伏法?”
二山見哥哥知道自己的心意,頓時有幾分安慰,他在官場時間雖不長,可其中的奧義已經領會,他若正經從衙門立案抓人,畢丞相有無數種辦法把這件事遮掩,哪怕他已經辭官在家。
只有把事情鬧大,只有驚動到皇帝,可結果……還是這樣。
他知道,皇帝要天下太平,若因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攪得朝臣之間不安寧,或是掀動某一股勢力活絡膨脹,這是最要不得的。皇帝治理朝廷,講究的是權衡,其次才是是非道義,只有天下太平,不會影響任何事任何人時,才會有是非道義的存在。
“天下是清明的,朝廷也不是一片漆黑,但偏偏這個角落,太陽照不進去,皇帝就選擇視而不見。”二山淒涼地笑著,“哥,那個女人,殺了我娘,如今又殺了我的孩子。我以為自己入朝為官,就能伸張正義,結果連一個公道都不能給連憶,更不能給天上的孃親。”
凌朝風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冷靜地說:“從你決定踏上仕途起,你的每一步都要揹負這份無奈,要不就放下,遠離仕途,要不就扛著,去為了更多的人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可是我的孩子,還有連憶……”二山眼眸猩紅,在哥哥的面前,幾乎是要落淚了。
“會有辦法,彆著急。”凌朝風說,“你去收拾收拾,隨我去拜會唐大人。”
二山眼中微微綻放出希望,用力地點頭。
凌朝風則道:“你和你的兄妹之間,該如何面對這些事,你心裡也要明白。二山,你若做京官,可能要在這裡生活半輩子,你要想清楚。”
兩人說完這些話,到內院來,見張嬸熬了什麼湯,正喂連憶喝下去。
連憶一貫堅強,風風雨雨經歷了那麼多,生生死死也不懼怕,卻經不起這次的打擊。
不僅僅是失去孩子的痛苦,當所有的德與善,卻換來世間的惡,彷彿人生所堅持的信仰坍塌了,彷彿這輩子活了這麼久,都是錯的。
二山走進房間,從張嬸手裡接過碗筷,可是連憶看見他,卻是什麼都吃不下了,她撲在丈夫懷裡大哭,哭得傷心欲絕。
張嬸退出來,見凌朝風站在門外,她嘆道:“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孩子可千萬別過不去這一遭。”
半個時辰後,連憶在二山的安撫下睡著了,他便換了衣裳,跟著大哥往唐大人府中來。
唐大人是京中數一數二的高官,宅中門禁森嚴,就是那些體面的公侯王爺也輕易進不去的大門,凌朝風卻帶著二山輕而易舉地進來了。
但唐大人府中並不奢華,相反還很簡樸,老大人站在屋簷下迎接他們,對凌朝風笑悠悠道:“我就知道,你來找我,絕不會有什麼好事。你倒是命大,去年末,我還以為你一病不起,要丟下我這個老夥伴了。”
他們進門說話,研究這次的事,要如何才能解決,自然凌朝風和二山所求的,僅僅是兇手伏法。
隔著千里,青嶺村的私刑還在繼續,偏偏今日太陽毒辣得很,陽春天裡熱得人直搖蒲扇,村裡人都說,是老天爺發威,要曬死那對狗男女,王嬸家急得,都背過氣好幾回了。
到了下午,烈陽散了,烏雲聚攏,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小晚看見王嬸坐著她家的驢車出門去了,看樣子是想去找救兵,到底是自家男人,總不能見死不救。
文保和文娟,雖沒有見到親孃的慘狀,可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醒了就哭,哭個沒聽,但是小晚給他們做吃的,倒是吃得一乾二淨,吃完了哭一會兒,又睡著了。
黃昏時,雨停了,小晚在院子裡潑水衝地,外頭忽然一陣嘈雜,只見王家的驢車從地裡那邊來,到了門前,眾人七手八腳地抬了一個人進去,而有人衝她喊著:“小晚,把你娘帶回去。”
小晚跑出來看,許氏被人用草蓆裹著露出個腦袋,彷彿死了一般,邊上的人則說:“快拖回去,還有一口氣呢,沒死。”
不知王嬸去求了什麼人,村長總算開恩了,不等曬滿三天就給放了。可是小晚一個人,怎麼拖得動許氏,拉拉扯扯的,把草蓆都扯下來了,赤條條的女人滾在泥地裡,嚇得小晚趕緊脫了自己的衣裳給她蓋上,文保和文娟跑出來要看,被她罵回去了。
最終是央求村裡的人,幫忙一起將許氏抬了進去,平日裡潑辣兇狠的女人,此刻任人擺佈奄奄一息。
文保和文娟躲在角落裡哭,哭得小晚頭疼,她生平第一次吼他們:“你們再哭,我就把你們綁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