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房門明明沒關,可房間裡還是有一股怪味。
我徵求過江叔的意見後,趕緊開了窗戶透氣,窗簾拉黑那一瞬,我才發現江叔消瘦了不少,兩頰都往裡凹了去。
再硬的心看到這麼蒼邁的老人都會軟下來,我趕緊問他是不是生了病:“您這是幹嘛呀?好端端的又開始折騰自己了?”
床頭櫃放著一隻空杯子和幾盒藥,地上亂七八糟的有不少食品袋:“您這過的什麼日子呀!江哥就是氣您瞎折騰,他要知道你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肯定得氣死。”
我拿著杯子準備倒點水給他喝,但我還沒出門就聽到他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真的?那小子還會心疼我嗎?”
我回頭看著這個形容枯槁的老人,一連點了好幾個頭:“當然了,他是你兒子嘛。叔,你這兩天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我給你煮點粥吧?”
“先倒點水我喝喝。”他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去了洗手間,看到他的背影,我眼前恍惚又浮現出外婆的身影,心裡一酸,趕緊跑去倒水。
拿著掃帚回江叔房間打掃時,他已經坐到床上發起了愣,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他床上放著江陽媽媽的遺照。
我把水遞給他後趕緊下樓淘米煮粥,等回房開始打掃時,江叔已經喝掉了半杯水,然後喘著粗氣問我:“沈希丫頭,你坐坐。”
我把地上垃圾都掃好後才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江叔,您跟我說實話,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嚴重嗎?”
“江陽媽媽走那天我就不想活了,早點死也早點解脫。”他賭氣似的說著頹喪話,眼裡死氣沉沉的好像真的沒了求生的意念。
我鼻子忽然一酸,咬著牙斥了一聲:“胡說!好好的怎麼就不想活了?你撒手什麼都不管了,江哥怎麼辦,孤苦伶仃的多可憐。”
我跟莊巖對江陽再好也終究比不上江叔跟他之間的血脈親情,血濃於水的聯絡誰都比不了,親情跟友情本來就是兩碼事。
“你不是恨我嗎?莊子也恨我,你們都恨我。”江叔像是餓得說不出話來。
我沉默了,恨確實恨過,可時過境遷之後,那股恨意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淡了。人都這樣,很多事情沒發生在當下就會健忘。
我過了很久才開口,房裡除了江叔的喘氣聲,靜得有點嚇人:“叔,你好好跟江哥過日子,再也不想折騰莊巖的事情,我就不恨你。莊巖總說你跟江哥的媽媽特別恩愛,有時候我想,換做我是你,我可能也會做點什麼才能平息心裡的悲傷。”
出了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會首先反省自己,怨天尤人過後,其中一部分人才會後知後覺地審視自己的過錯。所以江叔當初首先想到報復也很正常,眼下的他應該能客觀看待所有的事情了。
江叔無力地笑著,那表情看不出來是嘲諷還是自嘲,瘦削的臉乾巴巴的,褶子隨著笑紋蕩啊蕩的,整個人這才顯出一點活氣來。
我扶他下去喝粥的時候,打電話給江陽,想讓他趕緊回來看江叔,結果他的號碼打不通了。打給莊巖的時候,莊巖說江陽還沒跟他碰頭,他因為忙著要採購產線的事情,所以也沒來得及跟我多說,不過他聽說我在江叔家裡後,讓我自己多加小心。
江叔看我悶悶不樂地走到餐桌邊,眼裡的那一丁點希冀滅了:“那小子的脾氣我瞭解,這回是真氣著了,哎。”
“叔,你這段時間那麼折騰是因為有什麼把柄在金絲那邊嗎?你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非鬧成現在這樣,倆人都不開心。您家裡不是有私人醫生嗎?我幫你叫過來。”我等著他跟我說私人醫生的號碼,可等了半天他只是在搖頭。
他悶聲不講話的樣子讓我想到了莊巖,看來是真的有苦衷。
等他喝完粥後我打算送他去醫院,可他犟著就是不肯:“沈希丫頭,讓我死在家裡吧,也好陪陪我老伴,醫院那地方我不想進去。”
“什麼死不死的?您把私人醫生叫到家裡來不就行了?那樣也不用去醫院呀。”我氣得跺腳,“您要是不叫私人醫生,那我就打120!”
江叔坐在書房沙發裡發了一會兒愣,我撈起手機就撥了120,結果我還沒說清楚情況,江叔就咬著牙拍大腿:“叫私人醫生,這是號碼!明天再叫!”
他那個樣子就算是裝病我也不敢輕易走,當天晚上只好在他家住下了,讓我煩躁的是江陽電話一直聯絡不上,發的訊息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見。
當天夜裡,江叔把我叫去了書房,他很認真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不過他的視力好像出了問題,眼睛眯來眯去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我的臉:“我要是說我賠光家裡的錢,是想保江陽,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