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圖面色冷然:“陛下,這些年來,為何朝堂之上總不見清明,根源在於選拔根基不正,選拔人才時,私心太重,因而士官一旦進入官場,總是難免結黨營私,大行舞弊之事,難以根除。親朋、舊友、師門,都是歪風流竄的途徑,寒門學子難以進入官場,選拔進來計程車官又總沒真才實學,只會勾心鬥角。選拔根基不正,便是科舉實行不力的結果。正因有太多季如甫之流,才會讓這選拔人才的制度,變成了官官相護的利器!”
“愛卿且不忙著生氣,朕問你,你是如何知道季如甫因何被慎刑司暫行關押的?”武帝擰著眉頭,眸子幾乎眯成了一團。
裴永圖道:“過了年,就要開春試,便有學子遠赴京城,準備趕考。可昨天晚上,兩個舉子在樂禾坊爭一個頭牌姑娘打了起來,其中一個便說‘有季大人為我撐腰,春試我一定中舉’,,便被人聽了去。當天晚上,這人就告到了御史臺,求御史臺詳查是否有人在科舉中徇私舞弊。這一查,就查到了季家頭上。”
武帝便鬆了一口氣,不管過程如何,他只要這個結果。
裴永圖見他表情有所鬆動,立即趁熱追擊:“御史臺也怕查實有所偏私,不盡不實,接了案子時,便跟刑部和大理寺通了氣,算是三司會審,最終確定屬實。陛下,季如甫身在中書多年,季家諸人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沒想到竟私下這般齷蹉,仗著科舉考試中做主審和副審,大行賄賂之事!據不少舉子交代,在往年的春試時,他們都曾賄賂過季家諸人,誰最終中選,還要看誰給的銀子最豐厚。陛下,科舉是何等大事,豈能容他們如此胡來,務必要殺一儆百,從此開整肅先河!”
武帝沉吟片刻,便道:“都有哪些人牽涉其中?”
裴永圖道:“朝中青年才俊,有泰半不同程度的受牽連,不過……最重要的一個,怕陛下聽了心裡會有些不舒服。”
“誰?”武帝挑眉。
裴永圖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陛下可曾聽說京中傳聞的‘四公子’和‘五才子’?”
“略有耳聞。”武帝點了點頭。
京中青年才俊眾多,難分勝負高低,便有無聊的人根據這些人的脾氣,編了個“四公子”和“五才子”,將這些公子哥劃分出了個三六九等。
長相、家世、才學都不菲薄的,便被叫做“京都四公子”,他們是:皇五子,現在的譽王殿下,魏時;天下第一妙手,神醫世家繼承人,梅少卿;書香門第,儒雅君子,藺居正;鬼畜奇豪,淮南王質子,魏雲逸。
另有長相不俗,才華橫溢,但家世略顯單薄的,就被稱為“五才子”,這幾位才子說起來,也是響叮噹的。
首當其衝的便是魏善至,魏善至之所以不能入選“四公子”,只能屈居“五才子”,源於他的生母只是宮女出身,後來雖封了妃子,仍舊難改出身;其次,便是簪纓世家,昌平侯府世子蕭清默;京都商戶白家三少爺,白雲源;太常令家大少爺,明沙;最後一位,是大理寺少卿獨子,吳康吏。
裴永圖未曾料到武帝連這個都知道,先微微吃了一驚,不過,現在他不關心這個,他更關心接下來要說的話:“陛下既然知道四公子和五才子,那想比對這些人很熟悉了吧?陛下可知,此次被揭發的影響力最大的一個,便是五才子之一的太常令家的大少爺明沙。”
“明沙?”武帝仔細地回憶,一邊想一邊說:“朕記得這個明沙,是三年前科舉選拔上來的,如今在吏部做侍郎。是不是?”
“陛下好記性!”齊春不動聲色的恭維道:“明大人如今是任的吏部侍郎。”
裴永圖引起了武帝的注意,便道:“陛下既然記得明沙,理應記得,他是三年前春試選出的探花。不過陛下不一定知道,明沙明大人有一位至交好友,深得彼此信任,時時聯絡聚會。”
“誰?”武帝已經給裴永圖這番話鬧糊塗了,不自覺的被裴永圖牽著鼻子走。
裴永圖斬釘截鐵的道:“譽王殿下,魏時。”
這兩個字落下,別說是武帝,就連素來沉穩不動聲色的齊春也是面色一變,整個人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他在宮中做內監已久,比旁人更對局勢敏感,就是這樣一句話,他便恍惚明白了些什麼,再看向裴永圖時,目光中就帶了幾分深思。
但齊春明白,武帝身在其中,卻未必能夠看透。
武帝瞅著眉頭,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是誰?”
“是譽王殿下。”裴永圖說完,隨即趴在地上,自行請罪:“陛下,譽王殿下雖是皇子,可也是臣的外甥。他有所失責偏頗,行包庇之事,臣也有教養無方之過,求陛下責罰!”
武帝眼神搖曳,緊緊盯著他的背脊,一刻也不放鬆。
然而,回想裴永圖這些年來的舉動,雖為三公,又為國舅,他行事上卻一直是公允,這人的性格也剛硬,斷然不會因為血緣關係,就對涉案人員心軟。
裴永圖所奏之事,多半不是子虛烏有!
只是片刻之後,他移轉目光,眼中說不出的失落,淡聲道:“朕知道了。愛卿,這事既然由三司會審,自然會有他們抉擇,朕絕不會因為時兒的關係,就有所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