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杯酒在晨曦還沒出來之前喝完,我穿上衣服走出去的時候,還感到一絲清晨的幽冷,我下意識拉緊衣領,走了很遠還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回去吧。”我沒回頭,是不想看見葉九卿臉上的無助。
“沒事,再走走。”
“你這是送行還是送喪?”我把身體縮在衣服中,只露出一個頭看向葉九卿。“大清早的別觸了黴頭,怎麼看你感覺跟送我上刑場似的。”
“要不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葉九卿試圖最後說服我。
“好了,你是明白人,心裡應該清楚,事已至此沒有迴旋的餘地。”我看著停在身後的葉九卿有些於心不忍,他在晨風中佝僂著腰,不知道是太冷的緣故還是他心裡沒底,整個人瑟瑟發抖,我轉身走回去,幫他繫好身前的紐扣。
那動作忽然讓我想起,小時候他就是這樣給我穿衣服,一晃二十多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顛倒了,那個時候我要仰頭才能看見他那張剛毅威嚴的臉,在我心目中葉九卿是那樣的偉岸和高大。
如今他站在我面前,當年的豪情萬丈已變成風燭殘年的老態龍鍾,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像劍一般挺拔的腰變的直不起來,抬頭看我的時候,額頭上蓄滿了一道道皺紋,透著遲暮的滄桑,可那些皺紋裡卻有著我難以磨滅的回憶。
手背有潮溼的溫暖,在清晨的寒風中瞬間冰冷,我一怔看見葉九卿把臉背過去。
“你還真是老了,什麼時候學會這個,這可是你教我的,這玩意太軟弱,咱幹這行是刀口舔血的營生,最不該碰的就是這東西。”我身上抹去他眼睛的晶瑩。
記憶中沒見過葉九卿哭過,唯一的一次是得知將軍不在的時候,他這個樣子讓我心裡有些難受。
“還有一次……”
“什麼?”
“凌汐走的時候……”
“那你這還真是叫哭喪,唯一不同的是,將軍和凌汐不在了你才哭,如今我還沒死呢,你就先哭上了。”我儘量讓自己歡脫點,或許這樣葉九卿就不會這麼難受,可還是沒有忍住,把他緊緊抱住,那一刻我感覺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葉九卿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抱我,不過一般都是在將軍把我打狠了的時候,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輕重,只是到現在我才能體會到葉九卿當時的心情。
我輕輕拍拍他的背,努力在腦子裡搜尋能安慰他的話,可發現所有的言語都顯得那樣的蒼白:“要是你錯了呢?”
“什麼錯了?”
“凌然說的那些話,其實你心裡都很清楚,事實上芷寒的死並非是意外,我當時其實是有機會救她的,可我最終選擇了救宮爵……”
我聲音很低沉繼續說下去,凌然之所以對我恨之入骨,其實仔細想想也並沒有錯,他說的都很對,凌霄閣的手是被我砍斷的,就連他的死歸根結底也是因為我。
凌汐就不用說了,她不過是眾多我想滅口的其中之一,凌家上下三代算起來,都是死在我手上,葉九卿不是傻子,到現在他應該清楚我就是一號首長。
“站在你面前是凌然的仇人,何嘗又不是你的,唯一的區別,在凌然眼中我還是那個殺戮無常的一號首長,而你卻選擇相信我是顧朝歌,如果……”我重重嘆息一聲,很吃力的說出來。“如果你相信錯了呢?”
“你會讓我錯嗎?”葉九卿慢慢直起身,一臉平靜的反問。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我之所以成為顧朝歌,完全是因為在羅布泊發生的意外,我在那裡失去了身體和記憶,但這並不代表就可以抹去我過去的林林總總,倘若有一天我記起之前的一切,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堅定不移的相信我是顧朝歌?”
“知道為什麼我不希望你再追查下去嗎?”
“……”我眉頭一皺,發現葉九卿目光又恢復了睿智。“你,你有其他的原因?”
“因為你知道的越多,我擔心你記起的事也會越多,說真的,我不是沒有擔心過,恐怕沒有比我更希望凌汐能復活的,但是如果凌汐復活的條件是你變回那個人,我寧願你什麼都別做,就當現在的顧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