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烈微驚,伸長了一寸脖子。
李春香看了一眼丁烈鏡片下的眼睛,手開始發抖。
瓷片的尖銳處隨著春香抖動的頻率,瞬間滑破了一絲面板。
這痛感於丁烈而言很輕微,甚至比不上這些年他心裡那份痛苦的萬分之一。
重重一聲嘆息過後,丁烈的眼神轉冷,投射出的兩道陰光猶如破鞘而出的劍氣,隨時都能削去對方的頭顱。
他無視春香手裡的破碗片,抬手覆住她的肩,溫柔儒雅地問:“每天讓人好吃好喝伺候你,你有什麼不滿意?盧閱平精神出軌,他想讓兄弟糟蹋你,是我救了你,我在保護你。這些我上次就告訴過你了。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
丁烈的溫柔和他複雜的眼神一點也不和諧。
李春香在他一字一字溫柔的話語中承受的卻是他手勁的折磨。
他的語氣卻是溫柔似水,他的手勁就越大,待他說完整句話,李春香的肩膀都像被捏得麻木了。
她握住瓷片的手向前又抵了抵,這回不只是滑破面板那麼簡單,丁烈的脖子有血流出來。
李春香看見血時,心裡頭慌急了。
她扯著喉嚨喊:“你是騙子,你的話都是騙人的。”
丁烈望了望李春香,心裡頭唏噓不已:“你既然不信我的話,為什麼不想要孩子了?”
李春香已經兩天沒梳頭了,束在脖子處的一條辮子散落下無數細發,隔三差五地落在臉頰上,任誰瞧都怕像個瘋婆子。
李春香的嘴一扁,哇的一聲放聲哭出來:“你少唬我,我要是生了孩子,這孩子一定沒有好下場。”
丁烈眼裡起了興:“這話怎麼講?”
李春香嘶聲力竭:“你將來一定想拿孩子對付閱平,不然你怎麼會供我吃喝,還非不讓我出去?”
丁烈看了會兒李春香的土勁,忍不住笑出來:“你們女人真善變。上回我來,你好像還挺想要保護肚子裡的孩子,我這回來,你又突然不想要了。”
李春香一下就噎了聲,眼淚如泉水般迅湧而出,心裡難受,嘴角也因此憋得難看,形狀扭成了條倒掛的彩虹:“我就一個鄉下女人,看你這打扮肯定挺有錢,你這種有錢的人幹啥非得為難我一個屁民?你要是覺得孩子可憐,想讓我留著,那讓我出去好好過日子不行麼?你把我關在這,我家裡人得多著急?你沒親人嗎,沒父母朋友嗎?你要是跟我一樣不見了,你的親人朋友也得急不是?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做人不能不講理啊!”
丁烈忽然沉默了。
如果他不見了,應該沒人會真的在乎吧。
公司裡的高層巴不得他斷氣好接手公司,老爹現在就是個廢人,常常連人都認不得。至於朋友……多少年沒有能真正成為朋友的人了。
李春香的一番連續反問,忽然令丁烈陷入深深的孤獨裡。
他知道面前這個鄉下女人不會真的要他的命,就算想要,她也沒有能力。
他矗在比自個人矮半個頭的女人面前,毫無顧忌地從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後張開嘴,舌尖比嘴唇更快地觸碰到過濾嘴。
他眼睛半眯著,火機滑動的一瞬,一口噴向面前的孕婦。
啞了喉嚨的李春香一聞到煙味,嗓子立刻不舒服,下意識就向後退。
手裡的瓷片上沾染著丁烈脖子上的血液,她一下扔掉,一屁股坐回床沿捂臉痛哭起來。
外頭的人聽見瓷片墜地的聲音,開門進來,瞧見染血的瓷片,當即想衝進來教訓一下李春香。
丁烈一動不動,就這麼看著李春香,對看守的人擺擺手,示意他們關門出去。
那扇與世隔絕般的門很快就被合上。
哭聲又有了回聲,蕩進丁烈的耳膜內。
李春香哭泣時抖動的肩膀和胸脯,都在往外散發著絕望的磁場,不得不又讓他回憶起六年前另外一個女人絕望時的模樣。
一時惻隱,丁烈從兜裡掏出包小紙巾,抽出一張蹲在了李春香面前說:“擦擦眼淚。”
捂臉痛哭的她聽聞這句話,粗糲的手指間分開一條大縫,露出腫脹的眼睛,瞧著蹲在面前語氣極致溫柔的丁烈。
再次看見他那雙眼睛時,恐懼又令她快速合攏手指,將眼睛重新遮蓋起來。
丁烈嘆息,一把捏住了李春香的手腕向下掰開,親自為這個土氣至極的女人擦拭掉臉上掉落的淚水。
他一邊擦一邊說:“姑娘,我能保證你的安全,同時也承諾你,時機到了會讓你見到盧閱平和你的家人。記住,別問了男人做傻事。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值得你這樣。很多時候當災難來臨,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把你丟出去,來保全自己。那是本能反應,事後再怎麼後悔自責也彌補不了你當時的創傷。你得好好活著,能吃能睡,讓自己健康,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李春香突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