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最煩聽這樣的長篇大論,又不願表露自己腦筋沒轉過來,皺眉頭使勁思考著,嵐琪見她如此,心裡一嘆,解釋道:“只有外面的人以為您和臣妾依舊水火不容,臣妾的話才能有分量,好像上一次溫妃娘娘要害您,誰會想到臣妾能站出來為您說話呢?”
“這樣……”佟貴妃恍然大悟,又覺得尷尬不好意思,乾咳了兩聲,不屑地瞥了眼嵐琪說,“那就好,你答應了就好,本宮來找你也不光是為了自己,到底還是為了胤禛。子以母貴,本宮但凡有什麼事落魄了,他身上可就揹負養母不堪的汙點了。”
這幾句才真正說得嵐琪動容,貴妃多少有為了孩子著想,剛才她那麼溫和地哄著胤祚,自有她柔軟的地方,只是嵐琪沒福分消受罷了。
佟貴妃竟是心情大好,面上神情都明媚起來,和剛才氣急敗壞的樣子全然不同,可又不願對嵐琪表露,不冷不熱地就說要走了,不想乳母卻來稟告四阿哥和六阿哥一起睡著了,佟貴妃竟大方地說:“等胤禛醒了再領回來,本宮先回了。”
嵐琪恭送貴妃離去,去者步履生風輕鬆得意,連環春都看得出來貴妃好像特別開心,來問嵐琪怎麼了,但嵐琪自己也要好好履行承諾,敷衍拿慈寧宮的事搪塞,而後忙不及過來看兩個孩子,瞧見炕上胤禛和胤祚一起躺著,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當做夢也想見見的場景真真實實在眼前,竟是心酸難耐地落淚了,看得邊上乳母宮女都很心疼。
“娘娘不要傷心,四阿哥可疼六阿哥了,每天都惦記著要來看弟弟。”卻是胤禛的乳母來勸慰嵐琪,“一會兒阿哥們醒了,您陪著玩一會兒,就說四阿哥還睡著,奴婢晚些領四阿哥回去,貴妃娘娘不會計較的。”
嵐琪則想,乳母如今終究是在承乾宮當差,自己還是要謹言慎行才好,笑著說不要緊,而且她本就傍晚要帶六阿哥去慈寧宮,不能耽誤時辰,胤禛的乳母也不敢強求,之後識趣地和其他人一起退到外頭去,只留母子三人。
倆孩子足足睡了兩個多時辰,嵐琪就坐在邊上足足看了兩個時辰,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看也看不夠,之後是哥哥先醒了,突然在陌生的地方醒來,胤禛沒回過神,憋著嘴就要哭,嵐琪立刻抱他哄,而他看到胤祚就安心了,似乎是知道自己和弟弟在一起,所以不怕了。
胤祚也很快醒來,奶娃娃難伺候,嵐琪不能顧此失彼,只有讓乳母把四阿哥領回承乾宮,但這次看著兒子離去的身影,她頭一回不覺得心痛,彷彿明白兒子總是她的,將來長大懂事後,她定能聽見一聲真心實意的“額娘”。
度過寧靜溫暖的下午,嵐琪抱著胤祚去慈寧宮,半路上軟轎停了停,外頭有人說話,之後又重新前行,因為有環春盯著她不怕有從前類似的事,只等在慈寧宮門前下轎,才停說是遇見了覺禪氏一行,那邊也是一乘軟轎,後頭還跟了好些拿包袱箱子的太監宮女,說是幫著把覺禪常在送去鹹福宮。
嵐琪才想起來說:“午膳後定下的事,我也沒記得告訴你,這個覺禪常在也怪有意思的,她這搬來搬去的,到底要住多少地方。”說話時一個激靈,自言自語著:“鹹福宮和翊坤宮好像離得不遠。”
自然這些事不該她操心,這邊覺禪氏晃晃悠悠來了鹹福宮,溫妃娘娘竟是讓人開了西配殿給她居住,覺禪氏不敢當,人家笑著說:“聽說布貴人老早一個人在鍾粹宮時還是個答應,也住西配殿,你如今都是常在,怎麼住不得?德嬪住進鍾粹宮東配殿時,也還稱烏常在不是?聽說你入宮時間比我還長些,可我知道的事不比你少。”
覺禪氏記得自己剛到翊坤宮時,宜嬪和郭貴人也是很和氣的,她並不會因為溫妃客氣而忘了分寸或自此得意,謹慎地應付著一言一行,但終究拗不過溫妃盛情,在西配殿住下了。
“你真是生得很好看,那天中秋宴,所有人都被比下去了,貴妃也沒了光彩。”溫妃越說這些看似親熱的話,越讓覺禪氏渾身不自在,可她沒得選擇自己的去留,唯有盼著往後不要和溫妃多接觸,自己能悶在屋子裡沒人搭理就最好。
可溫妃卻又在她屋子裡晃悠,四處瞧瞧,指揮宮女添一些擺設,心情甚好地說著:“你來了真好,我這鹹福宮冷清得烏鴉都不願飛過來了,除了皇上每月來那麼幾天,我就天天看著冬雲她們,天天看呀看得,她們臉上多一道褶子我都清楚。”之後又突然問覺禪氏,“你說皇上為什麼把你送過來?”
覺禪氏被她一句句問的心裡毛躁,加上害喜嚴重,竟然不等回答就先吐了,這才嚇得溫妃退到門口,時不時問一句:“你好些了嗎?”
覺禪氏推了推香荷,香荷會意,尷尬地出來說:“娘娘,常在要睡了,有什麼話明兒給您請安時再說好嗎?”
溫妃不強人所難,囑咐她缺什麼只管開口,就高高興興地走了,香荷鬆口氣,關了門跑回來對主子說:“這個溫妃娘娘可真囉嗦,怪不得宮裡的人都說她怪,不曉得會不會將來也像郭貴人她們那樣呢?畢竟皇上還會招幸您的吧,皇上若不在意您,幹嘛給您挪到這裡來呢,這樣一來,溫妃娘娘也早晚會吃醋的。”
香荷話音才落,門就突然被拍響,她趕緊去應門,是溫妃帶著冬雲又折回來了,她滿面笑容地跑進來說:“剛才問你話呢,皇上為什麼送你來?”
覺禪氏一臉茫然,搖了搖頭:“臣妾不知。”
溫妃卻笑:“我故意問你呢,我可知道為什麼。”她指著覺禪氏的肚子說,“太皇太后下旨了,等你肚子裡這個孩子生出來,阿哥也好公主也罷,從此就留在鹹福宮,是我的孩子了。”
“真的?”覺禪氏不敢信。
溫妃卻問:“怎麼,你不樂意是不是?可你要知道,皇上是疼惜你才這樣安排的,不然往阿哥所一抱,或去別的地方,你就不能見面了。”
覺禪氏怎麼會不樂意,只要撫養孩子的女人不是惠嬪,哪怕送給一個宮女她都樂意,她才不在乎能不能見到孩子,更不在乎溫妃能不能照顧好孩子,竟是難得歡喜起來,朝溫妃欠身說:“臣妾太願意了,臣妾多謝娘娘。”
“這就好,我可不想做孽,撫養你的孩子還要被你在背地裡詛咒。”溫妃好像才是鬆了口氣的那個,便叮囑她好好休息又走了。
香荷送客後再折回來,卻見主子滿面紅光,也恭喜她得償所願,不管鹹福宮往後的日子怎麼樣,至少孩子的去留定下了,香荷更好奇地問:“您說會不會是德嬪娘娘求情的?剛才咱們遇見德嬪娘娘,她又要去慈寧宮呢。”
覺禪氏卻懨懨:“是不是她都無所謂,我只這一個心願罷了。”
六宮之中對於此事也無甚大的動靜,皇帝素來是佟貴妃有的溫妃也要有,除了品級上的差別,其他什麼都一樣,覺禪氏的恩寵又自六月就淡得不值一提,終究比不上當初把德嬪的四阿哥送去承乾宮所引起的轟動。
三四日後過去,大阿哥中毒的事也有了結論,御膳房裡幾個疏忽大意的廚子以及負責採買的太監為此付出了性命,說是誤用了毒菇,看似敷衍潦草但也一板一眼地處理得很乾淨。而經此一事,玄燁下嚴旨,各房各司各處需職責分明,由內務府統一管理,如御膳房、針線房等各處,分例之外不得另接差事,後宮諸妃嬪有事亦需層層上報下達,一律不得僭越,以此肅清宮闈隱患。
毒菇一事,宮內宮外就此平息,但當日嵐琪和惠嬪都知道皇帝實則還繼續在查,嵐琪不知惠嬪何種心思,她則一直還好奇是誰下的毒手,也許是做了孃的女人,想要更好地保護兒子,又或許是那日茶水房裡蘇麻喇嬤嬤的話給她帶來了影響,在她心裡是個謎,自己也弄不明白。
而八月之後的日子,玄燁大多都在永和宮,間或去別處轉轉,都是數得過來的日子,佟貴妃之前當面說嵐琪是寵妃,其實嵐琪有自知之明,因此為人處世更加謙和低調,好不叫人隨便在身後指指點點。
年末朝廷異常忙碌,宮內又緊著置辦年節,太平熱鬧之下,不知不覺又晃過一年,眨眼便進了康熙二十年,而開年第一件熱鬧的事,就是太子就傅,所有人都在議論皇帝為太子千挑萬選的兩個漢人老師,大學士張英尚可,另一位李光地的名聲可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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