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禪常在的確美豔,奴婢在宮裡這些年也沒見這般姿色,當年董鄂妃若在,也被比下去了。”蘇麻喇嬤嬤說著,“之前瞧見時還是個丫頭,幾年不留神竟有這般變化。”
太皇太后則不屑:“董鄂氏是個病秧子,算得上什麼美人,我姐姐才是美人,可眼下瞧瞧,竟也不如她。”說話時目光還悠悠落在覺禪氏的身上,許久才收回來說,“太美的女人和有毒的花朵一樣,越是妖豔越是包藏禍心,你給我派人盯著她,不許她勾引了玄燁。”
蘇麻喇嬤嬤雖然答應,但還是勸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一個微不足道的常在若能逆轉或平息宮內吃醋嫉妒的風浪,皇上何樂而不為,您說是不是?”
老人家眉頭稍稍鬆開,嘆氣道:“可不是,我的玄燁已經不是少年郎了。”
這幾句話後,到底是熱熱鬧鬧過節,太皇太后沒有露在臉上,和太后一起為了覺禪氏有孕,恩賞了一些東西,關照榮嬪和惠嬪多留心,畢竟是低階宮嬪眼下又不得寵,比不得旁人勞師動眾。
座下六宮皆在,郭貴人雖然仍舊禁足,宜嬪早已得自由身,且自妹妹得罪了皇帝后,她更加謹小慎微,皇帝對她也不算太冷淡,只是比不得從前風光,但宜嬪忍得住,早年被昭妃管束培養出來的耐性,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佟貴妃這邊,溫妃正坐在她邊上,戲曲熱鬧時,她指了指遠處覺禪氏說:“貴妃娘娘可要留心了,曾經您可是毒打過她一頓,不是人人都能像烏雅氏以德報怨,小心她勾引了皇上對您使絆子。”
“你每天在鹹福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宮裡的事倒知道的很清楚,可本宮不必你來關心。”佟貴妃冷冷斜眼看了看覺禪氏,那般絕色美豔,誰見了都會嫉妒,恨恨然說,“紫禁城裡容不得狐狸精興風作浪,妹妹多操心的。”
溫妃笑:“她懷孕的事晌午才傳出來,阿靈阿下午就來給臣妾請安,讓臣妾說服皇上,若覺禪氏這一胎是個男孩子,就抱進鹹福宮養。”她美目流轉,笑語盈盈,宛若說著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很親暱地對貴妃說,“戴常在那一胎他們就讓我盯著了,可惜七阿哥有殘缺,他們就讓臣妾別費心思往後再等等。娘娘您說,咱們自己生養不出來的,到底是有福氣還是沒福氣?”
一語說得貴妃臉色發青,直愣愣地瞪著溫妃,若非是在宴席之上,她大概早就發作了,這會兒硬生生嚥下一口氣,明知道溫妃是自己不自在了硬也要拖一個人下水,若真的生氣,不是稱了她的心意,便按捺怒意笑著說:“妹妹若稀罕,本宮替你開口,但要讓阿靈阿記得給本宮包個大紅包做謝禮,現銀沉甸甸太麻煩,銀票就好,幾百幾千兩本宮不稀罕,讓他照大數目給。”
溫妃笑道:“佟府傢俬殷實天下人皆知,娘娘會稀罕阿靈阿的紅包?”
佟貴妃便將話還給她,笑悠悠道:“有了兒子自然不同,十幾年後離宮開府建牙,做額孃的不多給置辦些銀子,他出宮喝西北風去?你沒孩子,是難以體會的了。”
兩人正說著,瞧見德嬪離席往上頭去,與太皇太后說了些什麼,老人家點頭後,她便帶著宮女走了,而離開上座時與皇帝對視,兩人旁若無人的溫和一笑,只看得到佟貴妃和溫妃沒了聲音,半天才聽溫妃暗幽幽說:“阿靈阿說若是要得六阿哥就好了,可惜沒來得及……臣妾到底沒有娘娘的福氣。”
佟貴妃佯裝沒聽見,心裡則發緊,那日烏雅氏的話好像又在耳邊響起,竟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有福氣,還是沒福氣。
今日諸皇子公主能赴宴的都來了,但六阿哥在慈寧宮興奮了一天,夜裡要來赴宴時卻呼呼大睡,嵐琪便讓乳母把孩子抱回去,夜裡就沒來湊熱鬧,這會兒她離開必然是回去瞧瞧孩子。
德嬪離席眾人都沒在意,但不久後覺禪氏就藉故離席,彼時正好鑼鼓喧囂人影綽約,眾人都在為武生連翻筋斗鼓掌叫好,彷彿誰也沒察覺她的離開,
香荷跟在身後,寧壽宮不比東西六宮的規格,殿閣更為寬敞,主僕倆走一陣,身後鼓樂就聽不見了,快到門外頭宮道上,香荷跟上來說:“奴婢瞧仔細了,沒有人跟來,可是主子您真的要去見納蘭大人,萬一被人……”
“沒事,我又不偷偷摸摸,誰愛見誰見。”覺禪氏敷衍著,徑直又往外頭走,她只是讓香荷傳話給容若夜裡在寧壽宮外等她,可她沒說什麼時辰也沒說在哪裡,但心裡明白他一定會來一定會等,果然走出宮門朝前拐彎不見人影,再折回來時,就見納蘭容若迎面而來,她頓時心定了。
只因彼此都知道,偷偷摸摸反而惹事,不如大大方方在寧壽宮宮門外“相遇”,納蘭容若本來就是來保護皇帝周全加強關防的,難免遇見妃嬪,一切都看似順理成章。
“聽聞常在有了身孕,臣恭喜您。”兩人不近不遠地相視而立,香荷跟在後頭檢視周遭的動靜,容若身邊也沒有跟侍衛,似乎是放走了侍衛獨自留下,又或者獨自巡視關防,此刻躬身朝覺禪氏施一禮,“還望常在保重身體,您素來羸弱,孕中辛苦不可小覷。”
覺禪氏悽然一笑:“小公子們可好,聽說嫂夫人又有身孕了?”
容若身子微微晃動,似乎有著和眼前人一樣的心思,低垂著頭說:“是妾室顏氏有了身子。”
“表哥一向對顏氏很喜歡。”覺禪氏笑著,不自覺地稱呼表哥,納蘭容若渾身一震,匆忙抬起頭,看見她悽美的笑容,直覺得心痛難當。
“表哥膝下子嗣不多,老太太一直記掛,你可要多給家裡開枝散葉才好。”覺禪氏笑著朝他親暱地又走近了幾步,因為越過納蘭容若的肩頭,她已經瞧見德嬪帶著人折回來了。
嵐琪這裡回永和宮看過胤祚後,補了補粉就又出門來,太皇太后想必會提早離席,她還要伺候著送回慈寧宮,和環春說說笑笑走過來,卻見前頭站著一男一女,還以為是哪家王爺和福晉要離宮了,可才走近些,突然見男人身前的女人跌下去,男人牢牢地扶住了她,可女人的臉從他身旁露出來,那邊也有亮堂堂的燈籠照映,入目見到覺禪氏的臉,嵐琪倏然挺住了腳步。
兩人不知又說些什麼,男子才漸漸鬆了手,而覺禪氏站穩後就繞過他朝自己走來,嵐琪定睛瞧見男人轉身,竟真的是納蘭容若,心頭立時有無名怒火猙獰而出,看著美豔無雙的女人朝自己走來,她真真是恨透了。
“臣妾參見德嬪娘娘。”覺禪氏端得禮儀周正,福身後立定說,“臣妾身子不大舒服,正要回去,娘娘可算來了,您才離開不久端靜公主就在找您。”
納蘭容若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也跟上來屈膝行禮,嵐琪看著他們,定一定神對容若說:“大人巡查關防也要規避禁宮禮法,大人久在萬歲爺身邊辦差,有些話也不必我多說了。”
容若皺著眉頭,擔心德嬪是不是誤會他和表妹了,正想解釋,德嬪竟已帶著人迅速離去,一句話也沒對錶妹說,也更不想聽什麼解釋,等他起身轉回去看,德嬪已經隱入門內。兩人都呆了會兒,容若才轉身問表妹:“德嬪娘娘,是不是還在誤會?”
覺禪氏看著容若,看見他氣色紅潤面若滿玉,心裡就很舒服,只要他過得好,自己怎樣都無所謂,此刻聽見這句話,更是笑著問:“是誤會嗎?其實她沒有誤會對不對?表哥,眼下的一切都不是我自願的,五月裡的事,我沒先到會變成那樣,我只是想離開翊坤宮,想報復郭貴人對你的侮辱……”
容若驚恐地朝後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匆匆忙忙行禮說:“臣還有要務在身。”說完轉身就走,可表妹的話卻似魔咒般一直繚繞在耳邊,再後來他直覺得深宮裡待不下去,尋了個由頭把差事交給別人,不等寧壽宮中秋宴散席,就匆匆離開了禁宮。
容若生怕自己多留下去,會給表妹帶去麻煩,一直以來為了不讓父親派人暗中為難表妹,自己剋制隱忍,對妻妾用心,更屢邀外差遠離京城,可難免在京時遇上節日要入宮幫忙,沒想到今天會是這光景,想想背脊就發涼。
而覺禪氏自然也是回自己的住處,回想那短暫的一段相遇,知道他沒有誤會自己變心,知道他在家裡過得還好,原本空蕩蕩沒心沒魂魄的軀體,反漸漸有血有肉起來,可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屋子裡才半天功夫就堆滿的禮物,又是不屑而蔑視地笑起來,對於腹中的孩子能否長大,毫無期待。
其實這個孩子去哪兒她都無所謂,但絕對不能讓孩子喊惠嬪額娘,當初那個夜晚噩夢一般就纏著她,惠嬪故意把自己打扮好,故意送去皇帝那裡,皇帝那一晚是意亂情迷的,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和誰*纏綿,她不怪是皇帝毀了自己的人生,罪魁禍首是惠嬪,可惜事情過去太久,哪怕想揭發她對皇帝用*之藥,也來不及了。
香荷端來熱水給她洗臉,忐忑不安地在邊上說:“奴婢實在愚笨,主子才說要求德嬪娘娘不讓惠嬪娘娘搶走您的孩子,可您為什麼今晚非讓德嬪娘娘撞見呢,奴婢是知道您和納蘭大人沒什麼的,只是表兄妹說說話,可是德嬪娘娘萬一想錯了怎麼辦,萬一她去慈寧宮或者皇上面前說兩句,您可就慘了呀。”
“*宮闈的罪過,最重的懲罰是怎樣?殺頭,誅九族,又或者呢?”覺禪氏清冷地一笑,用熱毛巾捂著臉躺下去,悶悶地從毛巾底下發出聲音,“莫說我和納蘭大人沒什麼,若是真有什麼,德嬪也不會到處去宣揚,這宮裡沒有比她更在乎皇上的人,為了保全皇上的顏面,她一定會選擇自己吞下去。妃嬪私通*宮闈,多大一頂綠帽子扣在皇帝頭上,私通的人死了乾淨,可皇帝卻要頂著這個名頭繼續過下去,那就是身為帝王一生的恥辱。”
香荷在邊上聽得雲裡霧裡,她怎知自家主子和納蘭容若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只見覺禪氏揭開毛巾遞給她,笑著說:“傻瓜,不要瞎想了,過幾日德嬪娘娘就該來找我,她若不來找我,我自然還有別的法子。”
香荷無奈地吐吐舌頭:“反正還早呢,您要明年二月裡才生,生之前有的是時候。若是個公主,只怕惠嬪娘娘也不會惦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