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看?”玄燁瞪圓了眼睛,他可是在許許多多東西里,挑了半個時辰才選出來這幾件獨一無二的,反是布常在那一支釵子,是李總管提了個醒,才順口讓他隨便拿的,可現在他用看十幾本摺子的時間挑選的首飾,竟然被人家說難看,還棄之不用。
“是……不太好看。”嵐琪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雖然難看是心裡話,可也不能真說出口,今天太皇太后火氣大,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玄燁鬆了手,悶悶坐到一旁,嵐琪見他手裡的書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炕沿,心也跟著一下一下地跳,總不能這樣僵持著,好不容易才又進得乾清宮的門,不歡而散算什麼意思,而且人家一片好心,本就是自己先辜負了。
想著想著,趕緊起身走到玄燁面前,見皇帝不為所動,她悄然坐到了身邊緊緊貼著,玄燁卻負氣又朝裡頭挪了挪,嵐琪也更緊貼上去,玄燁唇邊已有了笑意,可還是往裡頭挪,兇巴巴地罵她:“貼上來做什麼,朕的東西你不是嫌棄得很嗎?”
嵐琪死乞白賴地又貼上來,嘟囔著:“就嫌棄那些首飾,哪兒敢嫌棄別的,萬歲爺臣妾可是放在心裡的。”說著去捉了皇帝的手,抵在自己的心門口,“您摸摸,在不在裡頭?”
玄燁笑出聲,另一手裡的書重重敲在她的頭上,瞧見她吃痛皺眉頭也不心疼,冷哼著:“哪兒學的這些糊弄人的話,你以為朕會喜歡聽?”
嵐琪卻是眼角飛揚,指一指玄燁沒離開自己心門口的手,而她的手早就鬆開了:“可皇上一點兒沒捨得放開呢。”
玄燁一愣,惱得不行,順勢就把嵐琪推到摁住,驚恐萬狀的小人兒被撓癢癢笑得氣都喘不過來,眼淚汪汪地求饒認錯,皇帝才放過她,卻又伏在了身上湊到面前,低唇親了一口:“那天的事,嚇著你了?朕不那麼做,佟妃又要咬著你不放了,你是不是也在心裡誤會朕了?”
“嗯。”嵐琪沒有否認,雙眸越發晶瑩,怯然道,“臣妾怕皇上看到臣妾那個樣子,再也不喜歡了,嬤嬤曾經說,讓我一定不能把現在看到過的猙獰臉孔將來也露在自己的臉上,可是那天臣妾卻那樣對待那個宮女,心裡總轉不過來。”
玄燁輕輕掐了她終於長出幾兩肉的臉頰,又愛憐不已地親了兩口,真真是想把這個人捧在手心含在嘴裡,怎麼也喜歡不夠似的,抱起來給她把衣裳拉拉齊整,一邊慢悠悠說:“朕怎麼會厭惡,相反你若傻乎乎任憑她擺佈你,朕才要失望,那些書也白給你看,你也白被皇祖母和嬤嬤誇讚長進了。”
“真的?”
玄燁笑意深濃,在她額頭上一扣,“動不動就問真的假的,還有那些首飾,朕在你心裡就這樣不可信不可靠?”
嵐琪甜甜笑著:“是太珍貴可靠,才覺得不真實,心裡才惶恐。”
皇帝卻笑而不語地望著她,深邃漂亮的眼睛裡有著別樣情緒,但似乎又壓抑著,可唇邊的笑越來越讓嵐琪看不明白,人家突然就湊過來,氣息暖暖地說著:“衣裳的尺寸,可是見寬了?”說話的功夫,眼眉稍稍往她胸前溜了溜,再抬眸見嵐琪會意臉漲得通紅,可是大大滿足了皇帝促狹的玩心,將她摟在懷裡說:“朕的嵐琪可是長大了。”
空懸的心安安穩穩落到肚子裡,烏雅嵐琪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做過許多好事,這一生才會有這樣的福氣,不知沒有遇見皇帝,她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可她覺得不會再有誰讓她這樣愛著,大概也不會再有誰這樣愛著她。
膩歪了半天,玄燁終究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哄她去弄茶來喝,又在門前吹了會兒風,冷靜下來便回桌案前做正經事。本想叫她在身邊待著,可嵐琪卻說今天太皇太后心情不好,她想回去陪著,夜裡也好等皇帝過去用膳,玄燁不勉強,另找李總管尋了件有趣的東西,讓她帶回去哄皇祖母高興。
烏常在這邊從乾清宮出來往慈寧宮去,不遠處宜貴人和安貴人從園子裡逛了出來,安貴人身旁的宮女先瞧見烏常在在那裡,兩人等看真切了,烏雅氏已經要走過去了。
“這是往慈寧宮去呢。”安貴人冷哼著,“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狐媚不得皇上了,她就轉去伺候太皇太后,聽說了嗎?昨天皇上派人送了賞賜給她,說她照顧太皇太后辛苦了,你看今天,不就又鑽進乾清宮去了?妹妹啊,咱們這些本本分分的人,可這輩子別想跟她比了。我也就罷了,左不過就這個樣子,可皇上也喜歡你,你甘心這樣被她踩在頭上?”
宜貴人笑盈盈說:“心裡頭當然羨慕的,可還能怎麼樣?進宮前我就想得明白,咱們這麼多姐妹,皇上忙得過來嗎?不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擠兌別人可不成,姐姐說是不是?”又看一看日頭,挽著桃紅說,“時辰不早了昭妃娘娘怕要找。”
安貴人訕訕,擺擺手說不如散了,二人各自回各自的住處,宜貴人這邊回到翊坤宮,正巧鈕祜祿氏的女眷們在,今日端午她們也進宮了,午宴後太皇太后就讓親貴女眷們各自散了去玩耍說話,她們在這裡也是應該的,只是猶豫著要不要過去露個臉,正見冬雲出來,恭恭敬敬地笑著:“宜貴人可回來了,您家妹妹等好久了,娘娘家的夫人們瞧見小姐要出宮,說既然住在一處的,何不來瞧瞧,可人帶來了卻找不見您,小姐等急了。”
宜貴人欣喜不已,沒想到昭妃還會有這樣的好心,忙往西配殿來,果然見妹妹坐在裡頭等,剛剛午宴上離得老遠瞧不真切,這會子到了跟前,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姐妹倆性子都爽朗,歡歡喜喜地說了會兒話,宜貴人便領她去謝恩,之後也跟著鈕祜祿家的夫人們離宮了。
宜貴人也要回自己的殿閣時,外頭有宮女來稟告:“皇上今晚在慈寧宮用膳,李公公那裡說今晚也不翻牌子。”
“知道了。”昭妃應一聲,但又想起什麼,喚人回來問,“誰在慈寧宮伺候著?”
“聽說是烏常在。”
那宮女回答後,殿內便靜了,宜貴人尷尬地站在那兒,朝冬雲示意她是不是能走了,冬雲只擺擺手表示不知道。良久,昭妃才似緩過神,抬眸瞧見宜貴人在,便笑:“你和烏常在走得可近?”
“不怎麼親近,之前去她們殿閣裡玩過一次而已,榮貴人她們好像走得近。”宜貴人垂首應答,“娘娘問這些,做什麼?”
昭妃冷然笑:“只是想提點你,和誰交好對自己有好處,冬雲說你下午和安貴人在園子裡逛?她那樣的人不高不低的,又愛嘴碎,你沒人來往了要和她去相處嗎?”
宜貴人不敢駁斥,低著頭繼續聽她說:“不要總惦記著玩耍,能有什麼好處?既然太皇太后那裡你插不進去,寧壽宮那兒呢?太后跟前就不要人伺候了?你總該給自己找點事做,終日無所事事的,皇上只怕看久了也心煩。”
宜貴人腹誹著,再心煩也喜歡我多過你,你究竟哪兒來的底氣指教我?
“太后喜歡抄經文,往後沒事就過去在邊上伺候著,你也該靜靜心了。”昭妃很不耐煩地說著,不知道又把什麼脾氣撒在她的身上,教訓了半天才放人走,冬雲端了茶來勸,“宜貴人那性子,在寧壽宮怎麼坐得住,只怕惹太后不高興呢。”
“我知道。”昭妃喝了茶嘆氣,抬手揉著太陽穴,“今天郭絡羅氏那個小姑娘你瞧見了?再看看我那妹子,真是安靜得過了,坐在邊上半句話也不會說,怯怯弱弱看著心煩。我還以為她們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個個兒都很厲害,還以為世道真的變了呢,皇上總說鈕祜祿氏一族囂張跋扈,可偏就是我們家出不來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只怕往後進了宮,若沒有我的蔭庇,就等著叫人欺負吧。”
冬雲笑:“那也不能一樣,小姐和您一樣出身貴重,進了宮身份地位就不同,誰敢欺負她。”
昭妃搖頭嘆著:“再貴重總有先後,佟妃那裡壓著呢。”
“可到時候,您成了皇后,誰敢欺負您的妹妹?”冬雲悄聲說,“方才福晉不也說,國舅爺讓她告訴您,就看明年了。”
昭妃暗沉的臉上終於綻出些許光芒,眼中也漸漸凝聚傲然之氣,“是啊,怎麼也要等到明年,那中宮裡的位置,捨我其誰。”
然這一邊宜貴人回到自己的殿閣,關了門好一陣發脾氣,拉著桃紅說:“她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在外頭對誰都溫柔大方,關了門就折磨我,怎麼著我就那麼好欺負?就這種人還一天到晚想做皇后,我是沒見過赫舍裡皇后,可看看她這副尊容,也知道當初皇上為什麼沒選她……哎喲……”
“主子?”
宜貴人正漲紅著臉罵罵咧咧,可突然臉色揪緊,捂著肚子蹲下來,額頭上瞬間就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子冒出來,痛苦地抓著桃紅的手說,“我肚子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