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烏常在收留奴婢……”巧燕哭著匍匐在地上,她被打得那麼慘,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可是嵐琪怎麼會忘記她剛才的惡,饒是看她這般模樣,也並未動心。
環春立在身後,心中好不擔憂,生怕主子心軟收留這刁奴,往後鍾粹宮裡就多一個眼線,本來外頭的就防不住,再往裡頭安插一個,佟妃娘娘這是不怕別人看不出來,橫豎硬逼著上呢。
“連娘娘都管教不好的奴才,臣妾如此愚鈍又怎麼能管教得好,哪怕臣妾收留了她,萬一日後治下無方又讓她闖禍,別人指著臣妾說話時,總也要拿娘娘來比較。”嵐琪福了福身子,正正經經地回答,“娘娘既然容不得她了,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主子不容了,也留不得在這紫禁城了。”
佟妃面上纖長的美貌凜然擰曲,冷笑一聲:“怎麼,烏常在瞧不起本宮給你的奴才?”
“臣妾不敢瞧不起,臣妾是受不起,臣妾愚鈍,環春玉葵幾個還時常管教不好,何況巧燕。”嵐琪很平靜地看著上首端坐的女人,“娘娘恕罪,您的好意,臣妾不敢領。”
佟妃哼一聲,嘴角勾起狠毒的獰笑,精緻纖長的寶石護甲在空中劃過,“本宮不要,你也不要,可也不能出宮啊,到底在本宮身邊呆過的人,放出去若多嘴多舌,本宮更容不得。那就拖出去打八十大板發配去做苦役,哎呀……就是估計打不滿二三十下,她的小命就沒了。”
周遭的宮女都嚇得發抖,地上的巧燕整個兒就傻了,嵐琪又朝佟妃福一福身子,“娘娘既然有了決定,臣妾不叨擾您休息,臣妾告退。”她直起身子,轉身就往外退,巧燕突然撲了過來,咬牙切齒地恨著,“烏常在你為什麼不救我,你也是宮女來的,你就不可憐我嗎?你要了我吧,要了我我就不會死了,求求你……”
環春幾個奮力把她拉扯開,嵐琪理一理衣裳,轉身繼續走。但巧燕此刻為求保命,真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連環春和玉葵都架不住,又衝出來抓住了嵐琪的腳踝,惡狠狠地說著:“你怎麼可以這麼狠毒,為什麼見死不救,你不是來救我的嗎,你不是說要救我嗎?
嵐琪回眸看她,又轉身看高高在上笑得篤然得意的佟妃,垂首與她道:“你該求的人,是佟妃娘娘,我不要你可我並不要你死,你不明白嗎?這裡誰為尊誰為卑,我一個常在如何能左右?快去求佟妃娘娘,你拉著我也沒用,一會兒大力太監就要來拖你走了,想要活命就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都是你的錯,你害我性命,你會不得好死的……”巧燕垂死掙扎,幾近瘋狂,哭天搶地地斥罵著眼前人。
嵐琪卻淡淡一句:“你的命是命,那孩子的命就不算了?我不曾害你,我今日只叫你跪了半個時辰而已,冤有頭債有主,你這一世臨死都還看不清,下一輩子終究還要糊塗。”
佟妃聽見這一句,胸前倏然發緊,恨不得先把這個烏雅氏拖出去打八十大板,可剛要開口發作,門前晃進來明晃晃的身影,好久連承乾宮的門前都不經過的皇帝,今天竟突然來了,而他到底在門外站了多久,剛才的鬧劇可有聽見?
嵐琪也是轉身的一瞬乍見玄燁在門前,相遇相知至今,烏雅嵐琪還是第一次那麼不想見到皇帝,剛才她那些話何嘗不狠,可這些話,皇帝都聽見了吧。
“把這個宮女打發出紫禁城。”玄燁身後跟著李總管,他淡淡吩咐了一聲,然後看著已離座趕來行禮的佟妃說,“這幾日皇祖母正高興著,宮裡就不要喊打喊殺的了。”
“是,臣妾……”
“朕來與你說說話,外祖的壽辰快到了,今年是大壽,朕想差遣你備一份賀禮。”玄燁說著,徑直就朝正殿裡去,佟妃受寵若驚趕緊跟了上去,只有嵐琪屈膝在一旁無人理會,一時連巧燕也被拖走了,環春忙上來攙扶主子,小聲說著,“咱們也走吧。”
嵐琪恍然看她,眼中微微泛紅,“我是不是太狠心了,剛剛那些話……”
環春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皇帝聽見多少,可既然皇帝提起要打發巧燕出宮,至少巧燕發瘋前的話,都該聽見了,雖然主子今日沒做錯什麼,但方才那無情的架勢,也的確和平素的她很不一樣,這樣反常突兀的表現出來,皇帝乍然瞧見聽見,心裡難免要有想法。
回到鍾粹宮,布常在慌慌張張地等在門前,可嵐琪進門就直往她的殿閣走,眼睛裡一個人也看不見,整個人都失去了精神似的,布常在瞧著很擔心,玉葵忙過來解釋:“遇見皇上了,一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大概都讓聽見了,皇上和佟妃娘娘說話去,就撂下我們主子,她心裡頭正難受呢,您千萬別介意。”
布常在自然不介意的,可又奇怪地問:“皇上和佟妃娘娘說話?可皇上剛才來,是找嵐琪的呀,瞧見我在門前問去哪兒,一聽說在承乾宮,立刻就趕過去。”
玉葵驚訝不已,轉身就跑來主子寢殿,她正呆呆盤膝坐在炕上,環春扶著膝頭不知哄她什麼,只瞧見憋著嘴,滿面委屈。
“布常在說,皇上是去找您的。”玉葵將那些話說了,嵐琪聽得怔怔地,好半天終於開口說話,卻道,“可也必然討厭我這個樣子了,皇上喜歡看見我笑看見我樂呵呵的,那麼冷酷無情的樣子,和別人又有什麼區別?這一下他才真正該討厭我了。”
環春勸她:“從前那些事都不見您這麼悲觀,可把心放寬些,今天您那些話雖然狠了些無情了些,可並沒有錯啊。”
嵐琪軟軟地伏在大靠枕上,囁嚅著:“我沒錯,可他未必喜歡這樣子,我以前以為自己不在乎的,現在才明白,我的心能有多大,終究盼著自己被喜歡,盼著不要讓他厭惡。現在心裡不好受,你們若心疼我,就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幾人不敢勉強,給她身上蓋了層薄毯子後,都退了出去。外頭天色漸晚,眼瞧著該傳膳的時刻,主子今晚必然是不吃的了,盼夏那兒正準備張羅布常在的晚膳,稻穗從外頭回來說:“承乾宮傳膳了呢,皇上在那兒和佟妃娘娘用膳了。”
錦禾拉著她讓小聲些,指了指環春幾人正無奈地坐在東配殿門前,“說不得,烏常在正難受呢。”
屋裡頭,嵐琪一個人呆呆地伏在枕頭上,一遍遍回想剛才和皇帝四目相對的情景,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玄燁臉上的神情,是嗔是怒還是厭惡?想不起來,心裡就更不安,她不曾刻意去討好玄燁什麼,不曾刻意做什麼吸引他喜歡自己,可她也不願意被討厭,她的心能有多大,裝了一個玄燁,就要滿了。
而人家特特去找自己,生怕被欺負似的,卻瞧見那麼厲害無情的烏雅嵐琪,不定心裡怎麼失望呢。一想到這些,嵐琪眼睛就溼潤,可不敢哭也不能哭,傻傻地把自己悶在屋子裡,誰也不想見。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之前那麼苦的日子,她都沒抱怨,可今天為什麼會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