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的話,景王這等年紀還算是少年,自然無法理解這番話裡的味兒。
蔣慶之看著他,有些唏噓的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若是老大以後長大了,會不會和眼前這個少年般的迷茫呢?
而作為父親,我該如何指引他,帶著他,不,是輔助他走完這一段迷茫期呢?
“散步時,腳下要從容,渾身要放鬆,整個人鬆弛下來。隨後,腦子裡無思無念……彷彿徹底忘記了世間俗事。”
蔣慶之在指點景王,景王學著他,負手緩行,努力鬆弛身心,但……
“表叔,我沒法鬆弛。”
“年輕人無法鬆弛倒是正常。”蔣慶之老氣橫秋的道,然後說:“所以,你無法理解陛下和我對你的情意。就如同你無法理解散步如何徹底鬆弛一般。”
“不是疏離你。而是,我們是選擇了一種……更隱晦的表達方式。”
景王不知不覺的,竟然覺得身體鬆弛了下來,彷彿在溺水時有人拽了自己一把。
“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認可和肯定。”
“可那些隱士高人不需要。”
“呵呵!”蔣慶之笑了笑,“你說的隱士高人,若是遁世不出,不與人接觸,那是逃避。若是在山中每日和人交往,那不叫隱士,同樣是逃避。”
在蔣慶之看來,大隱隱於市,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勘破而不捨棄,勘破而熱愛,這才是高人。當然,他也尊重那些遁世的活法,只要當事人覺得如此能讓自己靜下來,那麼就是最適合他的活法。
千人千面,尊重每個人的選擇,這是後世的觀點。
“表叔……”
“別惱。”蔣慶之知曉這娃的傲骨,“我是想告訴你,在陛下和我的眼中,你這個孩子……驕傲、熱忱。”
“你對陛下真誠,但你這娃驕傲,就算是孝順也會弄的硬邦邦的,讓人覺著好似不情不願。記得陛下當初病了,你看似平靜,可背地裡不但尋醫問藥,為此寢食難安。且頻頻去求神拜佛。”
“那是……為人子不該都這樣嗎?”
“不,有的人,不配為人子。”蔣慶之笑了笑,“老三最倒黴的時候,你若是落井下石,或是背後捅刀子,誰能說你什麼?可你不但不捅刀子,反而悄然安慰他,甚至為他和人大打出手,被陛下責罰也不肯把責任丟給老三,自家背鍋……”
“當初我自承墨家鉅子身份,天下人人喊打,你不說離我遠些,反而頻頻來新安巷……你看似什麼都沒做,可你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所有人都知曉,若是儒墨大戰,你必然會站在我這邊。”
蔣慶之回身,看著淚流滿面的景王,輕輕給他一個擁抱。
“這一切陛下和我都知曉。我們並非不關愛你,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們不能去幹涉你的路。
我們能做的只是在一旁看著,當你摔倒時,我們會鼓勵你,但,我們不會去扶你。這不是不關愛你,而是想讓你接受這一切磨礪。
人,唯有不斷磨礪中才能成長,才能成熟。”
蔣慶之鬆開手,退後一步,說:“此次是老三出風頭,以後興許是你出風頭,老三看似不在意,可同樣會如你一般,內心煎熬,甚至嫉妒。別否認。”
蔣慶之搖搖頭,“是人都會如此,除非你徹底不需要外界認可和肯定。可誰能做到呢?誰都做不到。所以嫉妒就是嫉妒,我也會嫉妒,陛下也會……”
驕傲的人會否認自己內心世界的某些情緒,比如說嫉妒。
他會極力否認:我怎麼會嫉妒?我是如此的不凡和驕傲,我會嫉妒他?哈哈哈,你特麼在說笑呢!
但蔣慶之的話,卻一下把這一切揭開了。就在他覺得內心被表叔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時,蔣慶之反手就澆灌了一縷甘露。
瞬間,景王只覺得內心平靜了下來。
世界不同了。
安靜了。
連秋風都無法讓這份安靜消散。
“人一生會經歷許多。有好有壞。好的時候……比如說老三此次大出風頭,是好事兒吧?”
景王自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