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太久,連靈魂都等枯了。
如果說阿克託在上千次的二維測試模擬中達到了靈魂壽命的極點,變成了一個靈魂上的老人,小北則是在漫長的等候中逼近了靈魂的極點。歲月漫長,心如腐朽。
他似乎想伸手,又在即將觸碰時靜止。最終他只是怯怯地問,聲音像羽毛一樣輕∶
“亞撒。”
“那我的身上,還有藥草味嗎?”
蘇明安一怔。
他聞不到任何味道,即使有類似雪松和藥草的味道,也早已在這場暴雨中被血掩蓋了。所有呼喚都被壓住了,所有傷痕都被掩埋了。
“沒有了。”蘇明安回答。
“嗯。”小北說“應該的。”
他的臉上滿是淚痕,像縱橫的月光,眼中破碎的光采,像是不堪重負即將倒塌的一顆年代已久的朽木。
“這場雨。”他輕聲說∶
“畢竟……太大了。”
下一瞬間,
蘇明安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他剛想帶著小北一起閃躲,小北卻突然用了力,死死抱住了他,一動不動。
一隻無形的疾風之鳥,從脊背貫穿了他面前的小北,從左胸口透出。這一瞬間,小北的眼中滿是如釋重負的情感。
醫療室門口,已經趕到的神明收回手,一臉漠然。機械軍將醫療室的門口圍滿。
“找到了,叛徒。”神明淡淡說。
蘇明安抬頭,微動瞳孔,眼角與半邊側臉滿是濺出的猩紅的血。小北靠在他的肩膀邊,雙手緊緊抱著他。那對湛藍色的瞳孔中早已沒有了生存慾望,好像就是為了等待神明趕上來動手。
鮮血滴滴答答在地上蔓延,蘇明安仍然能感知到肩頭上的熱風,小北沉重的呼吸噴灑在他肩頭,像是一團還未燒盡的火。
“……我記得很久以前,這裡還叫十一區。建築物沒有那麼多,大多都是枯死的樹林。”
“當時會有白鳥在空中盤旋,難看的野花在土地生長……但我覺得真好看啊,還想再看幾次啊……”
“小北。”蘇明安開口:”廢墟世界太冷了,野花只在春天開花。”
現在是冬日。
小北的手微微一抖。
玻璃窗外,彷彿有漂亮的雪色軌跡從天際落下。蘇明安的身邊竟然傳來“咔嚓“令人牙酸的聲音,周圍的牆壁、桌子、醫療櫃……都開始結冰。
冰霜在門口凝聚,擋住了還欲攻擊的神明和機械軍。
三秒鐘後,醫療室通體冰白,宛如一座冰雪天堂。厚厚的冰牆將四面八方都圍住了,任何炮火與子彈都無法透入。
“對,現在確實是……冬日。”小北磕磕絆地說。
他的脊背,蔓延出了冰冷的寒霜,它們自由地凝聚,研磨,隨後化為了一朵朵開在他身軀上的冰花。它們紮根於他的血肉上生長,將最後的美景呈現給一個永遠不存在於此地的人。
冰霜的花朵凝固在冰天雪地之間,花瓣細長卷曲,彷彿一朵朵冰藍色的曼珠沙華————這似乎是他想要表達的花語。
源光在小北的身邊閃動,背上的豁大傷口與血被凝結,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胸前的貫穿傷露出一個大洞,能窺見裡面的血肉,神明的出手極狠,就連心臟都破碎了。
“可我早就,見過春天了。”小北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