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裳秋心中不解,笑道,“族主放人便是了,又何必留我們住一日?”她十分不滿地瞟了蘇颺兩眼,又說,“這天狐谷雖是人間勝境,卻容不得我等,還是不宜逗留。”
蘇颺怒氣頓起,礙於族主的勸解,忍著沒有發作,只說,“你要走就走,別賴上我們。”
楊素見兩人相互慪氣,搖頭不語,他可以仗劍解危濟難,卻對口舌之爭毫無辦法,因緣易解,心結難消,這兩人怕是難以好好相處了。其他人更是不敢多言,得罪了她們,能有好果子吃?
天狐族主人輕笑著解釋,“道友勿疑,我留諸位在谷中暫住,也是為了盡釋前嫌,絕無歹意。因緣際會,皆是天意,既是有緣,何必介懷?”她語氣莊嚴而誠懇,言語之間不失道門高義,令人難以拒絕。
楊素臺下拜道,“族主盛情難卻,我輩豈敢不從。”
眾人被年輕人接引去了客殿,蘇颺獨自站在高臺下,色有不忿,心中見疑,外人在時,她不好發作,眾人走後,才敢發問,“族主,我所作所為,也不盡是私情。自從前主人戰死之後,咱們天狐一族隱身遁形,不敢出世,其中苦楚,罄竹難書。擄村之事雖是為了報小主人之怨,也是為咱們妖族培養可以利用的棋子,便宜行事,怎能說廢就廢?”
天狐族主人嘆道,“逆天行事,豈能成功?此事荒謬,不提也罷。他以為自己霸絕天下,不將魔道放在眼中,才自取了滅亡;我隱居幽谷,不沾那是非惡果,也是為天狐族儲存一線生機。修仙之人,劫生劫滅,皆是天道輪迴,勢難逆反。你若想保全仙體,就不要瓷意妄為,安心在谷中修煉,靜待時機。”
蘇颺耳聽高論,撥雲見日,心魔頓除,拜道,“族主指點的是,我不敢再自作主張了。”
“世事如棋,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容易,璃兒身在劫中,不能不管,這便是我將楊素等人留在谷中的真意,他身負不凡,不似我等老邁無力,是真正可用之人。一日之期,咱們天狐族不要怠慢了客人。”
“我明白了。”蘇颺說完,也離去了,夜空下一片靜寂。
明月照上高臺,帷幕上流光溢彩,天狐族主人掀開白縵紗帳,走了出來,鮫綃青衣映著月色,閃耀著點點金光,十分神聖。她束著凌虛髻,綴著紫玉金釵,臉龐清冷,風姿卓世。
她站在高臺邊沿,仰頭望著天上圓月,輕聲哀嘆道,“明月盈時明月虧,天道缺處天道隨。天狐族的氣運,又當如何?”
天狐谷是一處獨立的小世界,與外界隔離,只能透過法陣進出。谷中的日月之行,四季變換和外面的世界都有不同,才能生出這夢幻一般的仙境,楊素四處遊歷,感嘆此間天地規則之玄妙。
那些被擄掠而來的孩童在谷裡生活的很好,根骨好的可以修煉,難以修煉的,就做一些雜役,並沒有受到虐待。這些人出生之時就來到了這裡,雖然知道自己與谷中的妖族不同,也早已習以為常,多不願離開。
年輕人笑道,“村中之事,耳聞目睹,不足為怪。我們這些被擄來的孩童雖然失了血親,卻得了另一份機緣,不能說是不幸。”
楊素正色道,“爾等親族請我們來禳解此事,可見他們心中卻是難以釋懷的。”
“道兄說的是,只是事到如今,我們回去又能如何?吾心安處,處處是家,煩你回村中說明此意,我等既入了勝境,不願墮入鄉野。”
楊素無奈,不再強求,細想之下,時間早已安撫了最初的疼痛,村民其實對前塵過往也都忘懷,害怕的只是沒有休止的將來。人生一世,不過百年,盛世浮華是夢幻泡影,人情冷暖終成虛妄囈語。修道之人執念在真而不在幻,楊素既然瞭解了事情的真相,其中並無涉及正邪之爭,也就順其自然了。
他心裡還是有些疑惑,當年之事,若真如天狐族主人所言,有邪魔從中作梗,那麼事情就遠遠還沒有結束,那些邪魔千方百計慫恿村民將天狐族的小主人騙走,又有什麼陰謀?天狐族的小主人是生是死,身在何處?
方宇舒展地躺在草地上,嗅著花草的清香,崔成倚樹而坐,合著雙眼,傾聽著這幽幽境界,臉上泛著笑意。
楊素走過來,笑道,“你們不會也想賴在這裡不走了吧。”
“正有此意。”方宇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眉飛色舞,湊上臉問道,“你覺得咱們有沒有機會留下來?”
“天狐族看起來並不排斥人族,想要留下來還是很有機會的。”
“此事你打聽清楚了?那個叫蘇颺的老妖狐好像跟你說的不太一樣。不過我看你也不像是騙人,老妖狐難道是面冷心熱的那種?”方宇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楊素一眼看穿了這個傢伙的心思,取笑道,“道友相貌不俗,想要入贅在這天狐谷裡,也是隻言片語的事情,有何難處?”
方宇聽了此言,意氣風發,眼中有光,躍躍欲試。崔成睜眼斥道,“我早知道你小子道行太淺,受不住誘惑,此事若傳到門主耳中,看你如何收場。”
方宇道,“這昏暗世道,咱們跟著門主胡鬧,早晚身死道消,空修煉一場,不如遁在這世外之地,逍遙自在,又不用受許多煩惱,豈不快哉?”
楊素心中直嘆氣,道門中人都想著隱遁避禍,像李裳秋這種敢於虎口拔牙的道人又有幾何?道人若是都像這般不思進取,邪魔只會愈加猖狂,人處昏沉之境不知天地有清氣,神陷魔障之禍不知宇宙有靈根。
“怎麼不見你們門主出來?”
崔成回道,“她還在氣惱呢,本想一走了之,找不到門路,說是閉門不出,以示抗議。”
楊素皺眉,“怎麼和小孩子似的?你們也不去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