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壓住了整座天劍城,天寒地凍,最是難熬的季節,冷風呼嘯著穿街走巷,守門人縮著手腳,咒罵著開啟了青銅鑄就的大門,門外閃進來一個奇怪的人,披著黑色大氅,兜帽蓋住了整個眼臉。
“您是?”
“我要見柳家主。”來人的聲音緩長而不容置疑,這種語氣是大家族身份尊貴的人所特有的,他們習慣了下達命令,使喚別人,聲音裡自然就帶有居高臨下的威嚴感。
守門人不敢怠慢,他的命如草芥,這座城裡沒有幾個人是他得罪得起的,他引著這人來到了柳氏的大殿前,這人也不等通傳,直接就跨了進去。
大殿裡爐火正旺,火上燙著一壺老酒,火光映照著邊上的兩條几案,几案上擺滿了佐酒的菜餚。柳重歸手持金樽,端坐在對著正門方向的几案前,側案卻是空的,似乎在等著某位貴客。
沈平章提壺侍立在後,神態恭敬,他已經從柳家的近衛變成了柳重歸的內侍,不離左右,深受信任。
黑氅人進了大殿,微微躬身,施了一禮,便兀自坐在了側案,卻不願取下兜帽,也不開口說話,似有疑慮。只是取了火上的熱酒,給自己慢慢斟了一杯,低頭大啜了一口,手指著屋裡的第三人,沈平章。
柳重歸見他如此小心,笑道:“平章是自己人,不用避諱。”
這人聽了,才褪下兜帽,赫然是葉長青。葉長青滿面愁容,又喝了兩杯,仰天長嘆道:“綿雨品新茶,初雪燙黃酒,都是人間極樂,可惜好景總不長,樂事難常享。”
柳重歸笑而不語。
葉長青又道:“大禍將至,柳家主為何如此不經事?所謂一葉落知天下秋,葉依變法,牽扯甚廣,目前雖然只是葉氏宗族的內務,遲早會動搖天劍城的根本。”
“長青兄多慮了,時機未到,不可輕動。”
葉長青怒道:“你到底還在等什麼?那小妮子現在尚且修為平平,人望淺薄,正是打壓的時候。若是再等下去,我在葉氏的勢力一落千丈,而她羽翼卻要豐滿,此消彼長,你還想對付她談何容易?我今天來見你,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慾,而是為了天劍城的穩定。他日我做了葉氏的家主,咱們四大家族一心,怕他甚麼變局?”
柳重歸道:“長青兄何必如此著急,你且穩住,這家主位置遲早都是你的。如今要對付她確實容易,只是我貿然出手,怕會引起風、李兩家的不滿,家族之間心生芥蒂,得不償失啊。長青兄若是等不了,那就自己去搏一搏,葉君毒死葉靖,覬覦大嫂的事情,他是洗不清了,可以作為離間,我再暗中遣幾名頂級高手相助,作為援手。此事能否成功,就看長青兄的手段了。”
葉長青沉默不語,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豈會不知柳重歸的險惡用心?葉氏內鬥,其他三大家族袖手旁觀,只等著事情鬧大,沒法收場的時候,這些人就要出來坐收漁翁之利,真到了那個時候,葉氏只怕要實力大減,從此一蹶不振了。
若是自己不出手,任由葉依變法,最後眾望所歸,成了氣候,那也是葉氏的滅頂之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三大家族聯手,葉氏將承受無妄之禍。那時候他勢力盡失,更是左右不了局面。
葉長青思來想去,最後一咬牙,站起身,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了几案上,下了決心,“先謝過柳家主的援手,事成之後,必有厚報。”說完便重新穿上行藏,決然走入了風雪之中。
柳重歸兀自飲酒,露出了不屑一顧的哂笑。
沈平章見人已走遠,輕聲道:“這人若是成功了,只怕於主人的大事不利。”
“他太小看葉氏家主了,豈能成事?”
“那咱們還要不要派人暗中幫他?”
柳重歸大笑道:“當然要,我豈能食言?若是沒有幾個天階頂峰的高手給他壓陣,以他那謹慎的性情,豈會輕易動手?”
沈平章不解問道:“這人若是能按兵不動,等到時機到了作為您的內應,豈不是更好?”
“你不懂,時機不是等來的,而是創造出來的,我正是需要這人去鬧騰一下,也好讓風、李兩家看清楚局勢,只有這樣,那兩家才會心甘情願地為我所用。”柳重歸起身,讓人撤掉了酒宴,皺眉道,“那老傢伙喜歡喝清茶、飲淡酒,我可沒這興致,若是少了美人的溫軟膝蓋,這天下也就索然無味了。”
沈平章呆立良久,悵然若失。他獨自走出了大殿,沒入風雪之中,頂著刺骨寒霜,來到一處宅院前,輕叩門扉。
“誰啊?”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又甜又軟。
“我,沈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