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回病房,護士們剛剛幫忙安頓好戴莎剛剛離開。
林銀蘭一如既往地坐在床邊,一邊用毛巾給戴莎擦手,一邊無聲地流淚低聲叨叨:“莎莎。傻孩子。你別擔心,有媽媽在,你一定會沒事的。媽媽不會讓你有事的……”
或許是最近看她這副以淚洗面的樣子看得太多,戴乃遷突然有些想不起來,她本來該是什麼樣子。
好像,結婚前善良聰慧。結婚後賢良淑德。
“蘭蘭……”戴乃遷無意識地喃喃出口。
兩個字,不僅令他自己驀地一愣,林銀蘭的手更是不可抑制地滯了滯。
多久了……
已經有多久沒聽他如此親暱地喚她?
久到她幾乎快要忘記了,他也曾寵她在心尖,而她也曾一度沉溺甜蜜的愛情,以為就此能和他幸福美滿地過一輩子。
可惜,為什麼。一切都只是曾經,一切,都只是以為……
她一聲不吭不作回應,但並不妨礙戴乃遷繼續追問:“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林銀蘭這才抬眼看戴乃遷。
她的眼淚尚未有停下來的跡象,卻因為戴乃遷口吻間小心翼翼的試探,勾出一絲慘淡的笑:“待待不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怕是早就……死了,對不對?”
年輕時,因為某些原因,她的身體底子不好,兩人的第一個孩子早產,一出生就接受各種檢查,被送進早產兒室特殊護理。再加上她剛生產完比一般孕婦虛弱,直至孩子滿月前,母女倆根本沒見過幾次面,而僅有的兩三次見面,她也是隔著玻璃窗遠遠地看孩子。
那個階段。孩子一兩天一個變地長開,等回到她手裡的時候,誰會去計較孩子的模樣,又有誰能料到,孩子早被偷樑換柱。
戴待說得沒錯,戴莎出生前,她確實也很寵著她、慣著她。因為那時的她,完全享受著當一位母親的幸福。直到有一次,無意中發現戴待是b型血,她才如遭雷劈她是a型血,戴乃遷是o型血,兩人如何能夠生出一個b型血的孩子?
隨著林銀蘭話音的落下,房間裡靜默久久,只餘戴莎的呼吸機發出平穩的聲音。
“蘭蘭……”再一次喚出口,戴乃遷的口吻顯然多了絲愧疚。然而,這愧疚只維持了三四秒,他便中斷了這個話題,再次問道:“你對小待,到底做了些什麼?”
“你那麼想知道,為什麼不乾脆直接去問她?!她一定會聲淚俱下地講得一清二楚栩栩如生!”
林銀蘭禁不住拔高音量,隨即又意識到戴莎的存在,抹了把眼淚:“我不想在莎莎面前和你吵!你如果是留在這裡關心女兒的,那麼請自便,可你如果是為了聲討我,對不起,我還要照顧莎莎,沒空!”
她這幾句話出來,基本等於承認確實做過什麼,戴乃遷的語氣不免蘊上責備:“不管怎樣,她都是你一手養大的女兒,你這副要為了莎莎和她拼命的樣子,勿怪她對你心懷怨恨、親近不起來!好歹為人母親,哪”
“我不是她母親!”林銀蘭厲聲打斷:“對!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她對我親近不起來!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不是親生母女!”
正如她之前所說的,他不懂,他不懂女人的敏感,不懂母女連心的那種血緣微妙。
“戴乃遷,”林銀蘭淚光湧動著看他:“沒有一個女人在明知自己的丈夫欺騙自己,把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當作她的孩子給她養,還能一點芥蒂都沒有地待孩子視如己出!我不是聖母!能心平氣和地把她養到這麼大,已經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戴乃遷似是被這四個字眼刺激到,“你這是在跟我劃界限還是在跟我算清賬?!”
林銀蘭似終於崩潰,捂住臉哭出聲:“你知道我每天面對她的時候有難受嗎?戴乃遷,你何其殘忍?人都是有私心的!對!我偏心!我承認我確實偏心莎莎!但我偏心自己的親生女兒有什麼不對?!”
“我不欠你一丁半點戴乃遷你知道嗎?我不欠你的!你關心過我們母女嗎?你知道莎莎她……”又憶起一件傷心事,林銀蘭哽咽:“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只忙著怎麼在銀行裡一步步往上爬!”
她一下子連續講出這麼多話,彷彿要把憋了二十多年的苦水一吐為快,根本沒有給戴乃遷插話的機會。
而實際上戴乃遷也知道,就算給他插話的機會又如何?他怕也只會是無言以對。
自以為瞞天過海的事情,原來早被她看穿。他根本來不及消化,只覺自己在她眼裡像是小丑一樣。
戴乃遷的心情十分複雜,神色一變再變,終是暴聲吼道:“是!你沒有任何錯!錯全在我!全在我!”
他也不知道是在氣自己還是氣林銀蘭,丟下話後就出去了。
他一走,林銀蘭倒是頓覺輕鬆。
二十多年了,她想過無數次,卻是第一次真的做到,做到這樣和他攤到檯面上來說這件事。
時間沒有給她一個幸福的家庭,卻足以讓她看透戴乃遷。他是一個有多愛面子的人,她瞭如指掌。遭她這樣切中要害地直戳他心窩子的腌臢事,他怕是暫時腆不下臉來主動找她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