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趙元雖對這奇異的魔法陣毫無瞭解,他依然麻木的牽動著自己的雙腿的走到了那個根系虯枝密密麻麻交織成的魔法陣上。
待到趙元盤腿在魔法陣中心的一塊斑駁的六邊形石板上坐下,大長老才走到趙元面前,雙手張開,頸部上仰,呈現出一種獻祭的姿態。
隨著幾句輕靈柔和的精靈語從她口中吐出,如清晨的露珠從葉尖上滴下,一聲聲砸進趙元的心裡,泛起陣陣漣漪。趙元雖然聽不懂,但那如詩如歌般的語言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竟讓他原本已經混沌一片的心情莫名的被安撫了,彷彿一雙手輕輕撫去了他心頭的灰塵煙硝,讓他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在這祥和寧靜的韻律中,那些枯槁的,散發著歷史與年代的樹根居然慢慢的有了動靜。趙元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眼花,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樹根彷彿某種動物的肢體般,越發靈活的扭動了起來。不僅如此,它們厚重乾裂的樹皮中還冒出了新芽。
趙元彷彿聽到嫩枝衝破樹皮的聲音,細微但卻清晰,那是一種充滿了生命蓬勃氣息的聲音。過了小半個小時,那直徑三米由樹枝構成的魔法陣已經一片綠意盎然。
沒錯,此時趙元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樹根,這是一顆完整的樹。不知這樹是人工培養成魔法陣的樣子,還是天生如此。不論如何,都足以令人驚歎。它在大長老的吟唱聲中,緩緩煥發了生機,如一個沉睡的老人時光倒流,容顏回溯,重新變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
他禁不住望向大長老,只見她銀色的美眸彷彿被一層雨霧矇住,帶著一抹讓人看不清的神秘。哪怕趙元不是精靈族,此時的他也能透過一種莫名的直覺感受到大長老和魔法陣之間有一道強烈的紐帶。一種他所無法感知到的能量在二者間快速傳輸著。
只見那樹枝交織而成的魔法陣越來越繁茂,居然還有了向上生長的趨勢,趙元凝神一看,心中頓時大震——那些向上生長的枝葉竟也遵循著玄奧的軌跡,雖然趙元不精通魔法陣和銘文,可他也看得出其中的厲害。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魔法陣,簡直聞所未聞!精靈族萬年底蘊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直到這些枝丫漸漸漫過趙元頭頂,呈半球狀將他完全遮蓋在內,魔法陣才終於被啟動,發出瑩瑩綠光,每一片樹葉都嬌嫩晶瑩,透出不凡的氣息。
這熟悉的氣息讓趙元忍不住心頭一跳,這些樹葉的模樣和當初狼王送他的長者樹葉一模一樣,原來這就是長者樹葉的出處!
不知何時,大長老已經停止了吟唱咒語,卻聽她聲音依然冷冷清清的,卻還是透出一絲虛弱:“趙元閣下,等會兒會有些疼,您儘量忍忍。”
趙元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要幹嘛,但還是趕緊答好。他什麼疼痛都受過,從一開始狼狽慘叫到現在神態自若,已經練出來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整個魔法陣都已經亮起了耀眼的翠綠光芒,趙元感覺周身的生命氣息無比充沛,祈禱室裡的生氣與這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突然,趙元感到臉頰上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嚇了一跳,忙低頭一看,卻見一個由純粹的綠色光芒構成的筷子粗細的小觸角正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止如此,趙元細細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已經圍滿了這種小觸角。只因它是半透明的,顏色也是和背景的綠光一樣純粹,他才一直沒有發現。
這些小觸角似有靈性一般,一個個試探著碰了碰趙元,見趙元沒什麼反應才柔柔的貼上來。那小觸角雖然樣子怪異,可趙元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喜愛之心,也許是因為它們毫無威脅,充滿生機的氣息,也許是因為它們小心翼翼的姿態。
趙元看不到自己臉上的情況,只好垂下眼睛看向手背,只見那小觸角貼上他的手背後,彷彿把他面板當成不存在一樣,徐徐的融了進去。
此時趙元的體內早就亂作一團了,他的身上也和當初剛剛逃回精靈族的路易斯一樣,滿是溢著鮮血的傷痕,隨著這些小觸角的進入,趙元的面板表層也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綠色光芒,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包裹住,封閉住了。
正當趙元沉浸在令人舒適的生命氣息的包裹中時,一陣不同尋常的刺痛突然驚醒了他。饒是趙元體內已經混雜了各種疼痛和不適,這新出現的刺痛感還是如此清晰。
他忙凝神內視,卻見那些小觸手竟已來到了他的體內。明明剛才還精緻可愛,膽小害羞的觸手此時卻模樣大變,一個個身上都長出了螺旋狀的鋒刃,瘋狂的在趙元體內鞭撻,刺戳著。遇到了柔軟的內臟,它們便如最惡毒的劍將其絞個粉碎,遇到了堅硬的骨頭,它們便繃緊身體,狠狠一抽,粗暴的把趙元的骨頭打成粉末。
頓時,與那血色能量糾纏不休的生氣在二者合擊之下就有了敗落之勢,只能瘋狂的抽取趙元體內的法力,以衍生出源源不斷的生氣。不一會兒趙元體內的法力便被抽取一空,正當他想要吞食晶核補充法力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動不了了,整個人被牢牢地定在原地,手指尖都動彈不了一下。
眼見情況不妙,趙元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他明白,大長老總不至於害了自己,如今精靈族的局勢還要靠他來撐住呢。
沒有了生氣的制約,血色能量與綠色觸手在趙元體內摧枯拉朽,連老玄武護在趙元心臟處的銀盾都被擊破了。
【我得出去了。】老玄武的聲音在趙元腦中響起。下一刻,魔法陣中便多了一個精緻小巧的玄武。好在魔法陣夠大,老玄武待在趙元身邊也不算擠。
此時趙元脖子以下的部位已經完全血肉模糊了,要不是那層淡綠色的薄膜牢牢禁錮住了趙元的身形,他恐怕已經變成一灘肉汁化在地上了。
饒是如此,趙元也一聲痛呼都不曾發出。他雙眼緊閉,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滾滑下,但很快便被綠色的能量化解,消失。
大長老站在魔法陣外,一向冷漠凜冽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疲憊之色。她微微合上雙眼,挺直的脊背也放鬆了下來。一個人真正老去的時候並非是他年齡已到,而是心力不足之時。
而魔法陣中的趙元此時又有了新的變化。當他全身血肉都被絞爛之後,那股血色能量便成了無頭蒼蠅,在雜著碎骨的血漿裡四處亂撞,按理來講這個時候它應該已經隨著身體主人的死亡一起消逝了,可這具面目全非的身體裡竟還是生氣勃勃,讓這股能量一時失去了方向。
漸漸地,它似乎已經確認自己完成任務,慢慢的安靜下來,在趙元身體的一個角落裡縮成一團小球。可那些綠色的觸手卻顯然不打算放過它,或者說,只要是趙元身體裡的東西,皆成為綠色觸手的改造物件。
只見那些密密麻麻的觸手合聚到一起,形成了一個貫穿趙元整個軀幹的巨大觸手,開始在趙元身體裡翻天覆地又是一頓狂攪,那團血色小球自然不能倖免,被席捲起來,瞬間被打成細碎均勻的泡沫與趙元的骨血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開彼此。
隨後,那觸手又重新分解成一個個小觸手,這一次,它們變得和趙元一開始見到的一樣,細小光滑,剛剛那些螺旋狀的鋒刃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觸手末端長出的像手指般的三個小枝丫。
這些小觸手開始重塑趙元的身體,一層又一層,趙元的面板,脂肪,肌肉,血管,內臟……在那一雙雙靈巧的綠色小手的操作下,竟又重新出現了,並且更加堅韌,更加健壯,若是一個生物學家看到了趙元此時的裸體,恐怕要驚歎這是造物主製作的最為完美的肉體。一釐一毫都如此的符合科學與審美,按照人體的黃金比例打造。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元才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的世界顯得更加清晰明亮了,昏暗的地下室在趙元眼裡也纖毫畢現。
原本如夢似幻的魔法陣也重新恢復了原狀,彷彿一團樹根盤踞在地上,剛才那些新枝綠芽都如錯覺般,只剩下乾裂灰敗的樹皮。
體內的疼痛早就消失了,新的身體裡蘊藏著強大的生機和精力,趙元站起身來,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只覺得自己神清氣爽,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大長老早已不見了,應該是回去處理事務了,自己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趙元往四周掃了一眼,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房間,唯一的出口便是那條通向議事大廳的樓梯。
趙元於是不再耽擱,立馬沿著樓梯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