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房,宮女們送來洗漱的水和毛巾,伺候我梳洗完後退下,我熄燈休息。恍恍惚惚中,我彷彿進入太虛仙境,又彷彿莊周夢蝶一般半睡半醒。一陣暖風拂過,將我輕輕吹到灕江之上,清澈見底的水中有無數鵝卵石在酣眠,悠哉悠哉的游魚不經意間就遊進了白雲的心間,我坐在船舷上看著灕江兩岸的山水。我極目遠視,灕江兩岸的山,一個個如竹筍一般平地拔起,千姿百態,像是一襲青衣長裙的鄰家小妹;灕江的水,蜿蜒曲折,明潔如鏡,彷彿九天銀河平鋪而下;山多有洞,洞幽景奇,裡面偶有火光透出,想必有旅者在山洞裡生起篝火野炊;洞中怪石,鬼斧神工,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灕江上穿梭而過的船隻和撐著竹筏、放飛魚鷹、一邊拉網捕魚一邊唱起漁歌的漁夫。突然迎面一艘豪氣的遊船向我駛來,四個紅衣女子手中持劍前後左右分立於船屋前面、船頭四角,不時從船屋珠簾窗戶裡飛出悠揚的琵琶聲,彈奏一曲《祝英臺近》:
海棠開,春已半,桃李又如許。
一朵梨花,院落闌干雨。
不禁中酒情懷,愛閒懊惱,都忘卻、舊題詩處。
燕鶯語。溪岸點點飛綿,楊柳無重數。
帶得愁來,莫恁空休去。
斷腸芳草天涯,行雲荏苒,和好夢、有誰分付。
江面水霧如煙波一般浩淼,遠處的漁火掩隱其中,朦朦朧朧更加神秘曼妙;遊船裡琴音嫋嫋,歌聲飄渺,勾起我過往種種風花雪月的甜蜜愛情,和朱雀的山盟海誓頃刻之間猶在耳畔,木國一面情定終生,新疆一戀三生三世。這優美的琴音充滿了奇異的魔力,灕江兩岸的梨花彷彿被琴音吸引,紛紛飄散,潔白透粉的梨花如一個個花仙子隨風飄落,鋪滿江面。流花隨煙波流轉,江面瞬間成為一片花海,輕輕的風拂過面頰,清幽的淡香在江水中緩緩流淌,慢慢升騰,和著琴音氤氳著江面,美妙的音符順著船舷慢慢爬上我的腳,再環繞著我的腰,最後棲息在我的眉間髮梢。透過一縷香,我輕輕扶著船舷站起來,遊船船屋裡走出一位身材曼妙、婀娜多嬌的女子,她一襲白紗長裙彷彿天仙下凡,面前的白紗微微透著紅唇和周身的神秘魅力。微風輕輕吹動她一頭飄逸的長髮,這一抹青絲彷彿垂柳臨水、脈脈含情,她手中一柄長劍訴說著她過去行走江湖的快意恩仇。如此琴曲一絕的女子,她是誰?我正忖思時,她輕輕走到船頭凝視著我,我忽然覺得我有點唐突、有點冒昧,我感覺轉過身,眼角的餘光還在刻意留意著她,我的心緊緊一繃,有種莫名的燥動與特別的感動。突然,她從遊船上輕輕躍起,徐步飛臨,身輕如燕的她隨著一襲白紗長裙緩緩落地,這朵美麗的蒲公英仙子降落在我左邊,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我周邊。我的心臟竟然有點緊張起來,心底有個聲音開出花來:“九州啊九州,什麼大風大浪你沒見過!如今一個夢中的仙子近在咫尺,你卻如此六神無主,你詩國千古絕唱的豪邁大氣都去哪兒了?”
我輕輕聳聳肩,轉過頭,一彎柳葉眉下兩個眸子如碧海蘭寶石,梨花帶雨,晶瑩剔透、閃閃發光。我望著她輕輕笑道:“仙女,在下九州居士,請問仙子芳名?”
她微微一笑,眼角輕輕上揚,眉間洋溢著春風拂水的味道,我突然覺得輕鬆好多。她慢慢摘下面紗,面如桃花,又彷彿白雪中映著紅梅,閉月羞花之貌傾訴一世芳華,嫵媚迷人的灕江此刻也羞澀、安靜起來。她望著我笑道:“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我微微一笑,彎腰作輯道:“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原來仙子也在尋覓高山流水?在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斷腸芳草天涯,行雲荏苒,和好夢、有誰分付。”說罷,她飛昇而去。我大驚,忽然灕江江面狂風乍起,梨花若大雪紛飛,她的遊船隨著梨花雨隨風而逝,“梨花仙子?仙子……”我驚醒了,扯了一下被子,心想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一場春夢而已,呵呵……”倒頭便睡。
第二天早晨,幾個宮女服侍我梳洗後,帶領我和龍神傲、紅纓匯合,跟著朱油榔,我們四人一起去吃早餐。
“皇上,就我們四個人嗎?您不帶一些衛兵嗎?”我詫異道,突然感覺這個朱由榔和大明朝過去那些皇帝還是有點不一樣。
“嗨,還帶什麼兵啊?大詩人,不瞞你說,我從北方才帶來多少人啊?況且這嶺南都是偏僻之地,經濟凋敝,水旱無常,百姓生活都不易,誰還來搶你不成?我從京城一路帶過來的金銀財寶也分撥了一批下去,希望能改善他們生產生活。”朱油榔一起說著,一邊領我們走進一家“狀元米粉”店,“百姓好,比誰都好,我也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南明小朝廷沒有宮廷大宴,我就以本土特色小吃招待幾位嘉賓,還望理解見諒!”
“皇上,太客氣了!我們都是明理之人,自然理解。這一碗桂林米粉都來之不易。”我笑道,和眾人一起入座。
“入鄉隨俗嘛!謝謝皇上,今天可以慢慢回味了!”紅纓扯著龍神傲的衣袖笑道,龍神傲有點無語地聳聳肩。
“掌櫃的,生菜粉、牛腩粉、三鮮粉、原湯粉、滷菜粉、酸辣粉、馬肉米粉、擔子米粉各來一碗!再來兩盤黃牛肉,一盤魚肚,一盤鯉魚須,一盤花生米,一盤蔬菜水果沙拉,兩罈女兒紅!大家喜歡什麼作料、小菜,自便啊!”朱油榔一邊笑道,一邊用幾個小碟分盛滷水!泡菜、芝麻、花生油、辣椒等佐料。也奇怪,桂林都很平靜,沒有人對皇上特別畏懼,我納悶著。
“皇上,這些都是您朋友吧?這頓我請了,你們撒開懷來吃!吃好了再走!”掌櫃的一邊忙著,一邊笑道。
很快,一碗碗色香味具全的桂林米粉端上來了,其它菜餚也都配齊,熱氣騰騰,香味撩人,眾人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我們這桂林米粉吶,做工考究,先將上好大米磨成漿,裝袋濾幹,揣成粉團煮熟後壓榨成圓根或片狀即成。這圓形的稱米粉,還有片狀的,稱切粉,它們通稱桂林米粉。桂林米粉的特點就是潔白、細嫩、軟滑、爽口,味道美著呢!多點了幾份,呆會打包帶回宮裡,宮裡的幾個御廚都做不出這個地道味兒!”朱油榔一邊吃著,一邊介紹道,那一刻他活脫脫像是一個美食家,無憂無慮。
“皇上,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皇上請教!”我盯著那盤魚肚和鯉魚須道。
“大詩人,有什麼但說無妨!”朱油榔笑道。
“皇上,這桂林米粉裡已經有新鮮的魚肉,為什麼還要點這些魚肚和鯉魚須呢?豈不多此一舉?”我疑惑不解道。
“哈哈哈……大詩人有所不知,這就有個故事要講了。話說當年廣西水患嚴重,秦始皇派史祿率民工來廣西開鑿靈渠,靈渠修通後秦始皇在丞相李斯陪同下來到桂林山水微服遊覽。這帝王吃飯都有一個癖好,秦始皇就愛用鯉魚須、魚肚來下酒。秦始皇和李斯等人泛舟灕江,發現灕江裡的鯉魚多如繁星,伸手可撈啊!於是李斯叫幾戶船家趕快弄來了很多魚,又給了很多錢。一餐不知道要用多少條鯉魚才炒得出一碗這人間美味鯉魚須啊。好吃,實在太好吃了!於是秦始皇在灕江逗留了半個月,為一口鯉魚須也殺了成千上萬條鯉魚。急得灕江裡的鯉魚王亂跳,鯉魚王發誓要把秦始皇的遊船拱翻,讓秦始皇和李斯葬身魚腹!灕江的河伯知道了此事,警告鯉魚王說,帝王之事亂來不得,你趕緊另想辦法吧。鯉魚王急中生智,用大米磨漿製成了魚須、魚肚切粉。秦始皇一吃,味道一模一樣,鮮美可口,秦始皇拍案叫絕,從此桂林米粉就問世了。”朱油榔夾了一筷子鯉魚須放進嘴裡,指著店門口懸掛的一塊鯉魚木牌,邊吃邊說。
“嗯,果然香脆爽滑,人間臻品吶!”龍神傲嚐了嚐鯉魚須和魚肚讚不絕口道。
“哈哈哈……桂林山水甲天下,狀元米粉甲灕江!”我一邊笑道,也一邊大快朵頤起來。
“哈哈哈……這個狀元米粉我知道。話說一個落魄的桂林書生因為才華橫溢,得到一家桂林米粉掌櫃的接濟,掌櫃的讓這個書生天天在他的米粉店吃飯,分文不取。那書生後來進京趕考,一舉奪魁,中了狀元,還當了駙馬,從此青雲直上,仕途通達。那狀元回家省親、建祠堂時,特意趕去那家桂林米粉店感恩他們,並親筆題名狀元米粉,從此狀元米粉在桂林是家喻戶曉,賓客盈門,父母為了好兆頭都樂意帶著孩子來狀元米粉店吃米粉,趕考計程車子臨行前也不忘來吃上一碗……哈哈哈………”龍神傲笑道。
“秦始皇焚書坑儒成了千古暴君,桂林老百姓不喜歡他了,乾脆把桂林米粉的傳說內容改頭換面,於是乎狀元米粉橫空出世!盟主,你說是不是?哈哈哈……”我笑道。
“好吧,九州兄,這天下我就服你!來,喝酒,走一個!”龍神傲拍拍我肩膀笑道,我們舉杯暢飲。
“相公,你這是第二碗了吧?來,明天趕緊去考試,中個雙料狀元!”紅纓拍拍龍神傲肩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