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和實在看不過去了,他挺起胸膛說道:“黑子!你莫太過分了,人你們也打了,剩下的還是交給我們村裡來處理吧,趕緊通知鄉里吧……”
“你他媽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當村長這一年多,村裡分過紅沒有!?是不是你他媽的把錢都給捲了!?現在我帶著大家搞點路子,也是為了村裡大夥好,你卻總是來使壞!什麼意思?你是想把人拿在手裡,獨吞是吧!?”黑子在眾人面前懟的陳安和下不了臺,在金田村裡,有錢就是大爺,沒錢說什麼都沒人理,陳安和這一年來,確實沒幫村裡搞到什麼錢,一些人難免說三道四,說什麼“都是村委會幾個人把扶貧基金分了”“上次買柑桔苗的幾萬錢裡面有一萬多的提成”等等之類的風言風語,此時,黑子就是利用村民這種心態,把禍水全部往陳安和身上倒。
陳安和也是性格太過弱勢,加上這一年確實沒給村裡分紅過,自己心裡有愧,這時也不好辯解什麼,只能守在原地,怕黑子等人真把這司機給弄死了。
沒多久,那司機手機又響起來,電話那頭問了幾次具體位置,再過了一會,來了一輛霸道,上面下來了四名男子,手裡拿著開山鏟,罵罵咧咧衝下車,看樣子是想搶人!
可他們走進一看,這一下傻眼了,村裡這時已經圍了有上百人了,男女老少,各年齡的都有,都說流氓怕老人,這些七八十歲的大爺,他們打自己還好,要是真敢還手,一鏟子下去,老人肯定就沒了,那不得把命賠給他啊!
他們四個人見這情形,哪裡能搶人走,自己不被扣在裡面就不錯了。
一名領頭的大哥趕緊讓小弟收斂起武器,他堆上一臉笑臉走向黑子,意思是商議商議?那黑子也是為了搞錢,兩人拉到一邊,這下談了許久。
陳安和不知道他們當時談了什麼,只知道這次事件中,那司機給黑子拿了10萬,黑子倒也守諾,把這錢按現場的人數,分了下去,還給村裡留了3萬。從此以後,黑子就發現了這條新的發財門路——承包排汙,開始聯絡廠家,找地方掩埋排汙,想來長期賺這黑心錢。
陳安和本想阻止他,但是人輕言微,黑子做事很聰明,整個村子裡大部分人按貢獻大小都能拿到錢,不偷不搶,又不用費力,很多人都覺得何樂而不為呢。反正這汙水大部分都排到河裡去了,只是排汙渠途徑的一些田地農苗壞了,但是多賠一點錢,那些村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為了長久把這門生意做下去,黑子承包了金田村和富於鎮交界的那塊柑桔林作為掩護,在林子中間建了一座小屋,裡面就是排汙池,還修了一條通往林子中心的石子路,讓大車能開進去。甚至為了堵住附近居民的嘴,連近郊的富於鎮居民也按距離短近,按時發放了幾百塊的汙染費,所以張睿明上次走訪才會到處碰壁,沒人吐露這個秘密。
聽到這裡,謎題大都解開了,張睿明心裡幾轉,有幾個關鍵問題還不清楚,這個汙染物到底是是什麼?又是從哪裡聯絡的金主?
而且這些話都是這陳安和的一面之詞,也不能輕信。想到這,張睿明輕笑道:“陳村長,你剛剛說的都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詞,真實情況我們一定會調查的,你現在在這裡把所有責任都推給那外號黑子的人,那也沒什麼用,你作為村幹部,也是有領導責任的,再說,你也在裡面拿了錢吧?”
陳安和聽到這,黯然道:“我確實拿了錢,作為村幹部,我責任最大,但是我這一年多從他那拿的每一分錢都是有記錄的,我都用在村子裡,上次村裡建祠堂我這裡就拿了10萬……”
張睿明聽出其中關竅,急道:“你這裡有記錄?!那賬本在哪裡?!”
“就在我家裡,放在書桌背後和牆壁的夾角里面。”
這個可是關鍵證據,很可能有詳細的日期、進款、數量。對這起案子來說,是目前最關鍵的事物,對定罪量刑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張睿明給張靚使了一個眼神,張靚馬上就明白了,她趕緊出去打電話,讓吳雲連夜趕過來支援,估計還要帶陳安和去他家裡一趟拿賬本,明早……不,現在馬上就要拿到這個賬本!
看著面前這男人,萎頓的坐在木椅上面,才剛過三十的年齡,頭髮已經灰白了,張睿明突然有些不忍心,這人已經很配合了,但這個案情現在看起來也已經接近達到汙染環境的標準,雖然這陳安和不是主犯,態度良好,有自首情節,但是很可能也是要判刑的,張睿明突然有一絲同情這人起來。
“張檢……我雖然是犯了錯,但是,我真的不是為了自己,我只是不想被村裡老百姓們指著脊樑骨罵啊……這一年多,總共收了30多萬,但是這錢都是用在村裡啊,我一分錢都沒有用在自己身上。”
張睿明心裡有些信了,嘴上還是冷哼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都只是你一面之詞,等到時對比賬務、看了別人的口供再說吧,對了,那個什麼“黑子”,這人本名是什麼?是村裡人嗎?他人現在在哪裡?”
“他本名叫利宏遠,是我們村人,現在賺錢後就主要住到津港市裡面去了,但是這些聯絡排汙的廠家什麼的,還是他一手把控,錢也是他來結算。具體他現在在哪我就不知道了,他到底是怎麼聯絡廠家,我也更不清楚了。”
聽到這,張睿明心裡把這起案子的基本法律關係理了一遍,按照汙染環境罪立案其實也差不多了,主要還有幾個損害情況和檢驗鑑定還沒出來,但是這個叫利宏遠的主犯判刑應該是沒有問題了。那樣的話,這個案子屬於刑事犯罪,還是要移交公安機關的,但是,現在情況還不明朗,貿然移交這樣會不會……
經過上次事件,張睿明對西江分局陳捷也有點意見,這人實在是太欺人太甚,如果不是他突然阻撓,應該已經抓住了排汙的半掛車司機了,也能查清這些汙染物來源。想到這個案子現在又要重新轉交給他,張睿明心裡有點不舒服。
張靚這時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已經打完電話了,“張檢,吳雲等下就帶人過來,我們是等他到了再去?還是?”
張睿明看了她一眼,這姑娘上次在西江分局和陳捷起完衝突後,現在情緒還不是很好,如果此時告訴她,這案子最後還是要乖乖移交給西江分局,估計她會氣死去。
“科長,科長,你覺得怎麼樣?”張靚見張睿明神情有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口問道。
“沒什麼……”張睿明起身示意張靚和他一起到走廊來談,也是怕陳安和聽到什麼。
他環顧四周,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氣溫驟降,張靚鼻子都凍的通紅,看到這姑娘跟著自己跑東跑西的吃了不少苦,張睿明有點於心不忍,本來想讓她做內勤,但是現在科裡真正能在大案子中頂上去的只有這兩個年輕科員,真離了她也不行。
“我們還是要等吳雲來再說吧,只有我們兩個人太少了,一方面要看著陳安和,還要再進去村裡搜賬本,也是實在太危險了,而且有些細節,我還沒問完,再等等吧。”
寒風刺骨,張靚今天出來還是穿著冬裝制服,外套都沒得,冷的小臉通紅,張睿明看著有些心疼,但同事之間也不好表達多餘的關心,趁這兩人都沒話的空隙,張睿明突然半開玩笑半規勸的說道:“不錯了啊,昨天上午,敢直接懟上那個陳捷呢?你才上班多久啊,萬一以後陳捷又升了,調到我們市檢來搞個副檢察長什麼的,你不怕到時讓你穿小鞋啊。”
張靚此時卻摸了摸凍紅的鼻子,反問道:“嗯……張檢,其實我才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上次你在省檢辦的那個案子,聽說你單槍匹馬和別人持槍歹徒搏鬥,最後還被火場包圍,九死一生,那我問你,你當時是為了什麼呢?”
張睿明心裡一動,笑道:“不錯,還學會反問了,我上班多久了,你上班才多久?我反正也活了一半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有很多精彩沒有享受過,很多時候,少說多聽,不要急於表態,這樣也是為了你好。”這話一出口,張睿明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是自己說的,一直被人吐槽太急太沖,做事情只知道埋頭拉車,不會抬頭看路的自己,居然也有勸別人低調穩重的一天?
“我就是受不了這些人,因為耍官威、擺架子、和一些空空蕩蕩的理由,就輕易把我們這些人的辛苦工作抹殺掉,我真不喜歡,我只是想盡快破案,這樣也是我們錯了麼?”
張靚眼神純潔無暇,像極了十年前那個立志做法律援助的自己,看的張睿明神情有些恍惚,他沒辦法給這姑娘答案。只能輕輕說道:“進去吧,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