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情形,張睿明一下子也不好受,他想了想,安慰王援朝道:“還是有辦法的,你這邊要做兩件重要的事,第一件事,你去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先以環境汙染導致人身損害起訴南江集團。第二件事,去向當地的黨委反應,把你的困難情況講一講,爭取得到黨委的救助,這點我也會幫你聯絡當地政府。而最重要的是等我這邊訊息,我會想辦法去查出李錦隱藏起來的資產,讓法院儘快查封,這樣到後面你們才有執行的空間。聽明白了嗎?”
張睿明的話讓王援朝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眼神裡終於有了一絲神采,“聽明白了,我趕緊拿筆記起來。”
看到王援朝雞爪一樣扭曲變形的雙手,張睿明於心不忍,一把拿過他手中的紙筆,幫他把事項記好。
骨痛症再加上尿毒症,這樣明顯受鎘汙染的家庭在三河鎮不知道還有多少,張睿明想到心裡一痛,為轉移注意力,摸了摸王援朝女兒的小腦袋問道:“對了,你今年8歲?也是屬虎的嗎?”
女娃兒受毒症時影響,精神上也出現反應淡漠的症狀,呆呆望著張睿明不說話,旁邊王援朝抹了抹眼淚,介面說道:“對的,我娃兒叫王萱,前幾天才剛滿8歲,也是屬虎的。”
聽到同樣有個“萱”字,而且連生日都只差幾天,張睿明心頭一熱,想起自己女兒萱萱來,他從自己的提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王援朝的女兒李宣。
“前幾天過生日?那叔叔送你一個小老虎好不好?”見女娃兒沒有反應,張睿明主動從禮盒裡拿出本來要送給萱萱的那個小玉老虎,就給王援朝女兒戴上。
王援朝在旁一看,趕緊攔住張睿明的手,說道:“張檢,我家裡窮,沒什麼感謝你,怎麼還能讓你送東西給我娃兒呢!”
張睿明壓下老王的手,說道:“沒事,沒事,就當自己乾女兒一樣,別讓娃兒這麼大了還沒過個好生日。”
見張睿明堅持,王援朝也就沒說什麼了,讓王萱向張睿明道謝。
沒想到,一直神情恍惚的王萱帶上小玉老虎後,倒漸漸臉上有了神色,竟輕輕回了張睿明一句“謝謝叔叔。”
張睿明心裡一顫,他知道這小姑娘可能從小到大都沒收到過生日禮物,也沒人在意過她的生日,此時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心裡一痛,張睿明起身準備告辭,王援朝一路送到了樓下,路上張睿明問了下關於南江集團律師湯佐的事情,果然王援朝地位較低,他根本不清楚什麼,鬧事那天,他是跟著之前的幾個老保安,聽說有錢賺,為了幾百塊錢酬勞,穿上南江集團的工服按規定時間去市政府門口集會,具體湯佐怎麼組織、煽動,他就不瞭解,也接觸不到高層。
張睿明聽完也沒說什麼,揮手讓王援朝回去了。他漫步走出小區,今天這趟見王援朝,讓他心裡再起波瀾,他本可以假裝不知道一樣,繼續自己的假期,開開心心的回到自己津港的家中,陪女兒度過一個開心的週末,回來做好自己的本分,只要做好刑附民公益訴訟就可以了,現在材料已經準備的十分充分,到時庭審勝訴了,執行完全就是法院的事了,最高院不是一直說這幾年要解決執行難的問題嘛,到時讓王援朝他們去找法院不就可以了嘛,李錦有沒有錢執行本來也不關自己的事。
張睿明一路慢慢走著,他想了很多,早上他本可以不接王援朝那個電話,假裝看不到、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家庭掙扎在地獄裡,隨便多少無辜者死於“公地悲劇”。
不,“公地悲劇”裡沒有無辜者。
“公地悲劇”這個詞出自於英國學者哈丁1999年在《科學》雜誌上發表的一篇題為《公地的悲劇》的論文。哈丁在這篇論文裡一直試圖闡述這樣一個故事:一群牧民一同在一塊公共草場放牧。雖然所有人都明知草場上羊的數量已經太多了,但每一個牧民都想多養一隻羊增加個人收益,再增加羊的數目再讓自己有更多收益,而草場退化的代價由大家負擔。而當每一位牧民都如此思考時,“公地悲劇”就上演了--草場持續退化,直至無法養羊,最終導致所有牧民破產。
這個故事得出的結論是:由於每個人都有將自己的生存空間和資源向外拓展的天性,在公共利益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下,每個人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榨取公共資源為己所用。因此,處於無保護狀態下的公共利益是最易受到侵害的。
而如今,這個草場就是東江、津港甚至全國。而南江集團、津港四中這樣的大企業、強勢單位就是牧民。當個體的私利遇到無保護的公共利益時,沒有人可以剋制私利對公共利益的吞噬。
這是人作為個體的自私性所決定的,這是人作為動物的本能。